建安十四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酷寒一些。凛冽的北风呼啸着掠过荆州城头,卷起漫天纷扬的雪花,将天地染成一片苍茫的素白。严寒封锁了道路,也仿佛凝滞了时光,连往日喧嚣的军营也显得安静了许多。
在这呵气成冰的时节,赵云的府邸内却因一锅热气腾腾的佳肴而显得格外温暖。韩颖深知甘夫人是徐州沛县人,沛县狗肉闻名遐迩,当地人素有冬日食狗肉以驱寒进补的习俗。她特意寻来一条肥嫩的黄犬,用从常山老家带来的法子,加以姜、枣、茱萸等物,细心焖炖了一锅浓香四溢的红焖狗肉。想着甘夫人久离故乡,此物或能聊解其思乡之情,亦能抵御这彻骨严寒,便邀她过府一同享用。
甘夫人应邀而来,身着厚实的冬衣,脸色在寒冷中显得有些苍白。当她踏入暖意融融的花厅,闻到那记忆中熟悉的、混合着香料与肉类的浓郁香气时,眼中顿时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妹妹真是有心了!”甘夫人握住韩颖的手,语气中充满了真切的笑意与感动,“这味道,竟与妾身幼时在沛县家中闻到的,一般无二!自从随夫君离乡,已是多年未尝此味了!” 乱世飘零,一口故乡的食物,远比金银珠玉更能触动心弦。
两人便在厅中坐下,中间摆着那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砂锅,旁边是几样清爽的小菜和一壶暖身的热茶。仆人们小心地照看着在厚厚地毯上玩耍的两个孩子——已经能满屋子蹒跚跑动的阿斗(刘禅),以及还只能爬来爬去、咿呀学语的赵统(麟儿)。阿斗活泼好动,不时试图去抓弟弟,被乳母轻声哄开;麟儿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一些的小哥哥,偶尔发出咯咯的笑声。
厅内其乐融融,肉香、茶香与孩童的笑语交织,驱散了窗外的严寒。甘夫人起初还颇为开怀,连吃了好几块酥烂入味的狗肉,饮了几杯热茶,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些血色。她与韩颖说着沛县的风物,说着阿斗的趣事,眉眼间尽是温柔。
然而,酒过三巡,菜尝五味,韩颖却渐渐发觉甘夫人的神色有些不对。她原本恢复了些血色的脸颊,突然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光洁的额头上,竟在这寒冷的天气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姐姐?你……你这是怎么了?”韩颖心中一紧,连忙放下筷子,关切地问道。
甘夫人摆了摆手,想说什么,却似乎气短无力,她用手帕轻轻拭去额角的汗,强笑道:“无妨……许是这狗肉性热,屋里又暖,一时有些气闷……”
可她话音未落,身体便微微晃了一下,几乎坐立不稳。韩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起身扶住她,连声呼唤仆人:“快!快扶夫人到榻上歇息!快去请大夫!”
府中顿时一阵忙乱。仆人们七手八脚地将甘夫人扶到内室的软榻上躺下。甘夫人躺在那里,胸脯起伏,气息微弱,却仍强撑着对焦急万分的韩颖解释道:“妹妹……莫要惊慌……是老毛病了……非是食物之过……”
她断断续续地诉说,声音带着虚弱的喘息:“自……自阿斗出生不久,曹贼南下,我军仓促撤离……那时产后身体本就未复元,又经那般颠簸劳顿……便落下了这病根。心悸、气短,稍感风寒或……或情绪激动,便会发作……近日天寒,发作得……越发频繁了……”
韩颖听着,心中又痛又悔,握着甘夫人冰凉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只知道甘夫人身体弱,却不知竟已病得如此沉重,且这病根,竟是与那场惊心动魄的长坂坡之战、与刘备集团那段最艰难的岁月紧密相连。
大夫很快请来,诊脉之后,也只是摇头叹息,开了些温补调理、宁心安神的方子,嘱咐需静养,切忌劳神与感寒。然而,这病如山倒,去势汹汹。自那日之后,甘夫人便一病不起,终日缠绵病榻。
消息传开,关羽夫人、张飞夫人夏侯涓、诸葛亮夫人黄月英等女眷,都纷纷前来探视。她们带来各种药材补品,陪着甘夫人说话解闷,但眼见着她一日比一日消瘦,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那曾经温婉明亮的眼眸也渐渐失去了神采,众人的心情都无比沉重。
刘备闻讯,更是忧心如焚。他处理完公务,便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甘夫人病榻前。看着妻子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回想起她自徐州便跟随自己,辗转漂泊,历尽艰辛,从未有过怨言,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始终温柔相伴,如今日子刚刚安稳一些,她却……想到此处,这位素来以坚韧示人的英雄,也不禁红了眼眶,紧紧握着甘夫人枯瘦的手,无声垂泪。
“夫君……莫要悲伤……”甘夫人气息微弱,反而安慰起刘备来,“妾身……能陪伴夫君这些岁月,已是幸事……只是……只是放心不下阿斗……” 她的目光,眷恋地投向被乳母抱在怀中的、尚且不懂事的幼子刘禅。
“你放心,阿斗是我的儿子,我必会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刘备哽咽着承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