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夫人的葬礼,如同一场无声的宣告,将刘备“重情义、念旧恩”的形象,深深烙印在夏口军民乃至悄然关注此地的各方势力心中。那北向徐州的新坟,不仅安葬了一位忠烈的夫人,更似凝聚人心的丰碑。祭奠完毕,空气中弥漫的悲戚尚未完全散去,便已悄然转化为一种更加坚实的向心力。文武官员们暗自庆幸跟随着一位有温度的主公,而夏口的百姓们则窃窃私语,觉得比起那位晚年昏聩、致使荆州易主的刘表,这位新来的刘皇叔,似乎更值得托付。
回到略显简陋的府衙,刘备迅速收敛悲容,将精力投注到关乎存亡的大计上。与鲁肃的第二次会谈,气氛更为务实。鲁肃正式提出了邀请:“皇叔,我家主公吴侯,虽坐拥六郡,然北惧曹操之强,心实未安。今曹操吞并荆州,水陆并进,其意非止荆襄,实在江东!肃此次过江,一为吊唁刘景升,二则为探皇叔虚实,共商抗曹大计。今见皇叔虽暂困于夏口,然仁德布于四方,将士用命,民心依附,此诚可与共图大事者也。肃恳请皇叔,允诸葛孔明先生随我过江,面见吴侯,陈说利害,共定联盟之策!”
此言正中刘备与诸葛亮下怀。联盟东吴,是眼下唯一能抗衡曹操的希望所在。刘备没有丝毫犹豫,郑重应允:“子敬先生所言,实乃金玉良言。孔明,便劳你随子敬先生往江东一行,务必向吴侯陈明我两家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之势!”
诸葛亮羽扇轻摇,从容应道:“亮,谨遵主公之命。必不辱使命。”
计议已定,诸葛亮便随鲁肃登船,扬帆东去。江面上,那叶扁舟承载着刘备集团几乎全部的期望,消失在浩渺烟波之中。
送走诸葛亮,刘备并未有丝毫松懈。他深知,内部的稳固与外部联盟同等重要。而稳固内部的关键之一,便是妥善安置那些历经千难万险、依旧选择追随他来到夏口的流民。他将期望的目光投向了刚刚开始运转的“抚民司”及其主事——赵云。
赵云领命之后,立刻感受到了千钧重担。涌入夏口的流民数量远超预期,且仍在不断增加。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眼中混杂着逃离战火的惊悸和对未来的茫然。仅凭他一人和十名亲兵,纵有三头六臂,也难以应对如此庞杂的事务。
他毫不耽搁,立刻向刘备请调人手。刘备对此全力支持,当即将麾下两位年轻却已显沉稳的小将——关平与刘封,划归赵云调遣。
“关平,刘封!”赵云看着两位英气勃勃的年轻将领,神色严肃,“抚民司之事,关乎民心向背,关乎我军根基,非同小可。你二人需竭尽全力,不可有丝毫怠慢!”
“末将领命!定当竭力辅佐赵将军!”关平、刘封抱拳应诺,他们深知此事意义重大,亦是磨砺自身的好机会。
有了两员小将的加入,抚民司的运转立刻顺畅了许多。赵云将具体事务做了分工:关平心思缜密,负责流民的登记造册,核实身份来源,区分青壮老弱,建立详细的档案;刘封性格果敢,负责带领兵士维持秩序,搭建临时窝棚,开辟安置区域,并协助分发物资;赵云自己则总揽全局,协调与夏口原有官署的关系,调配有限的粮草、药品、布匹等资源,并亲自巡视各安置点,处理突发状况。
一时间,夏口城北、沿江一带的空地上,变得异常忙碌而充满生机。号子声、锯木声、夯土声不绝于耳。一排排虽然简陋却能遮风避雨的窝棚如同雨后春笋般立起。冒着热气的粥棚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虽然只是稀粥咸菜,却能暂时抚慰饥肠辘辘的肠胃。赵云的身影频繁出现在这些地方,他不再是那个冲锋陷阵、白衣如雪的战神,而更像一个事无巨细、耐心安抚的大家长。
“老丈,来自何处?家中还有几人?”
“这位大嫂,孩子病了?速去东头那个草棚,那里有医官义诊!”
“青壮登记在册后,若有愿意参与筑城、搬运劳役者,每日可多领一份口粮!”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他亲自查看粥的稠稀,检查窝棚是否牢固,甚至挽起袖子,与兵士、流民一同扛过木头。关平和刘封在他的带领下,也投入了极大的热情,跑前跑后,汗流浃背,毫无怨言。流民们看着这位名震天下的赵将军竟如此平易近人,亲自为他们奔波,心中的惶恐与不安渐渐被感激与归属感取代。
然而,就在赵云于夏口呕心沥血安抚流民之际,北方的襄阳城中,一场关于这些“流民”命运的讨论,却在一种截然不同的氛围中进行。
曹操稳坐于原本属于刘表的州牧府大堂之上,文武分列两旁。大将李典出班奏道:“丞相,细作来报,刘备在夏口设立‘抚民司’,由赵云主事,大肆接收从新野、樊城乃至荆州北部逃窜过去的流民。此辈虽为乌合之众,然其中不乏青壮,若被刘备编练成军,假以时日,恐成祸患。末将建议,立刻下令封锁通往夏口的各条要道水路,阻止流民南投,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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