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启明星悬在墨蓝色的天际,像枚被磨亮的银钉。芒砀山外的官道旁,枯树的枝桠张牙舞爪地刺向雾霭,沾着的夜露时不时滴落,砸在刘备的青布靴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背着手站在路中央,目光死死锁着官道的尽头,那里此刻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晨雾,像把前路都吞进了肚子里。
“明公,再等等,云长将军武艺超群,定能护着二位夫人平安过来。”孙乾站在一旁,裹紧了身上的单衣,声音被晨风吹得有些发颤。他话刚说完,就见刘备又开始沿着路边来回踱步,脚步比刚才更急了些,青布长袍的下摆扫过路边的枯草,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赵云和陈到并肩立在树旁,目光落在刘备身上,嘴角都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又不敢笑出声。赵云认识刘备多年,从未见这位平日里沉稳持重的主公如此失态——方才不过半个时辰,刘备已经把腰间的玉佩摸了不下十次,手指捏着玉佩的棱角,指节都泛了白;后来又开始用右手握拳,左手成掌,一下下轻轻撞击着,那动作像是在按压心头的焦躁,又像是在暗自祈祷,连撞击的节奏都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快。
“子龙,你说云长会不会……”刘备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赵云,话只说了一半,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知道这话不吉利,可心头的担忧像藤蔓一样疯长,缠得他快要喘不过气。自徐州一别,他与关羽已是一年未见,前阵子听闻关羽在曹营斩颜良、诛文丑,又挂印封金千里寻兄,他既为二弟的忠义感动,又怕路途艰险,万一有个闪失,他这辈子都不能心安。
赵云刚要开口劝慰,就见刘备又转过身,朝着路的尽头走去,走几步就停下来踮脚张望,像是这样就能把雾霭看穿。晨雾渐渐淡了些,远处的山峦露出模糊的轮廓,可官道上依旧空荡荡的,连只飞鸟都没有。刘备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抬手抹了把额头,不知何时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明明晨间的风还带着凉意。
“明公,您先到树下歇会儿,我和叔至在这儿看着,一有动静就喊您。”赵云上前一步,轻声说道。他看着刘备眼底的红血丝,知道主公定是昨夜一夜未眠,此刻又强撑着精神,再这么熬下去,身子怕是要吃不消。
可刘备却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不用,我在这儿等着就好。二弟和二位夫人在路上走了这么久,说不定这会儿正盼着见着咱们呢,我怎能躲在树下歇着。”他说着,又开始来回踱步,右手握拳的力道更大了些,指关节“咔咔”响了两声。
就在这时,远处的雾霭中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叮铃”声,像是马挂銮铃在风中摇晃。刘备猛地停下脚步,浑身一震,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随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铃声越来越近,起初还断断续续,后来渐渐清晰,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节奏,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是云长!是云长!”刘备声音发颤,双手不自觉地搓在一起,脚步已经朝着铃声的方向迈了出去。赵云和陈到也立刻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眼中满是欣喜。
雾霭渐渐散去,一道红色的身影从朦胧中逐渐凝实,胯下的赤兔马神骏非凡,四蹄踏在官道上,溅起细小的尘土。马上的人绿袍金铠,面如重枣,丹凤眼微眯,正是关羽!他手中的青龙偃月刀斜背在身后,刀鞘上的青龙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銮铃声正是从他马鞍旁的银铃上发出的。
“二弟!”刘备再也按捺不住,朝着关羽飞奔过去,声音里满是激动,连眼泪都快要涌出来。
关羽见着刘备,眼中也是一热,猛地勒住马缰绳,赤兔马发出一声嘶鸣,前蹄微微抬起。他翻身下马,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几步就冲到刘备面前,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声音哽咽:“大哥!小弟终于找到你了!”
刘备被关羽抱在怀里,只觉得胸口被勒得有些发紧,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受。他拍着关羽的后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关羽的绿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二弟,苦了你了!自从徐州被乱军冲散,大哥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关羽抱了刘备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手,仔细打量着他,见刘备面色有些憔悴,鬓角也多了几缕白发,心疼地说道:“大哥瘦了,定是受了不少苦。”
“不苦,不苦!”刘备擦了擦眼泪,笑着摇头,“只要能见到你,见到翼德,见到二位夫人,大哥吃再多苦也值得。”他说着,目光朝着关羽身后望去,就见远处的官道上,两辆装饰朴素的车帐正缓缓驶来,车辕旁跟着几个亲兵,正是护送甘糜二位夫人的队伍。
刘备的心跳瞬间又快了起来,方才见到关羽的激动还未平复,此刻又添了几分紧张和期待。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长袍,又抬手理了理头发,脚步朝着车帐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格外郑重。
车帐渐渐近了,车夫勒住马,车帘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掀开,先露出的是甘夫人的面容。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发髻上只插着一支银簪,脸上带着几分旅途的疲惫,可当她看到站在路边的刘备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又没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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