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三重庭院,赵云才真正见得会所内里的奢华。第一进院栽着从岭南移栽来的荔枝树,枝头挂着青红相间的果实,树下设着汉白玉凿成的石桌,桌案上摆着汝窑的茶盏,盏中茶汤尚冒着热气。第二进院辟出一方池塘,水面浮着盏盏莲花灯,灯影里游着几尾金鳞锦鲤,池边的回廊上悬着鲛绡宫灯,灯油是西域进贡的龙涎香,点燃后香气清冽,混着院里桂树的甜香,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到了第三进的主厅,更是令人屏息:厅内梁柱皆用南洋紫檀,打磨得光可鉴人,梁上垂着七盏连枝灯,每盏灯上嵌着数十颗夜明珠,将厅内照得如白昼般明亮。地面铺着西域传来的波斯地毯,踩上去绵软无声,厅中散落着数十张胡床,每张胡床都铺着蜀锦软垫,软垫上绣着不同的纹样——有的是蔡氏的“双桂图”,有的是蒯氏的“仙鹤纹”,还有的是庞氏的“墨竹图”,唯独没有黄家的标记,想来黄承彦刻意隐去了家族痕迹,好让各方势力安心畅谈。
厅内已有数十人,大多身着绫罗绸缎,腰间佩着玉珏或佩剑,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赵云找了个靠近屏风的角落坐下,这处既能听清众人谈话,又不易被人注意。刚坐下,便有侍女端来一盏酒,酒盏是琥珀雕成的,杯中酒液呈琥珀色,入口醇厚,带着青梅的微酸——是荆州特产的青梅酒,寻常百姓即便有钱,也难寻这般陈年的佳酿。他浅啜一口,目光落在厅中最热闹的那处,那里围着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个面色红润的老者,身着深青色锦袍,腰间佩着一枚羊脂白玉佩,正是庞氏家族的族长庞德公。
“刘荆州近来身子越发弱了,昨日我去州牧府探望,见他连握笔的力气都快没了。”庞德公的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周围人听清,他端着酒盏轻轻晃动,目光扫过众人,“眼下荆州这局面,可不是光靠仁厚就能撑住的。南阳那边有曹操虎视眈眈,江东孙权又总盯着江夏,咱们这些家族,可得拧成一股绳才是。”
旁边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中年男子立刻接话,是蒯氏家族的蒯越,他手指轻轻敲击着胡床扶手:“庞公说得是。不过要拧成一股绳,总得有个牵头的人。刘荆州的两个儿子,刘琦性子太软,刘琮年纪尚小,依我看,不如从咱们几家里选个有威望的,辅佐刘琮打理州事?”
这话一出,厅内顿时安静了几分。赵云端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顿——他早听说荆州四大家族(蔡、蒯、庞、黄)与刘表渊源颇深,却没想到他们已公然讨论起辅佐幼主的事。正思忖间,一个身着墨色锦袍的青年笑了笑,是庞氏家族的庞统,他虽年轻,却因才华横溢在家族中颇有话语权:“异度兄这话不妥。刘荆州尚在,咱们怎能私下议论此事?再说,黄伯父今日做东,他还没开口,咱们倒先争起来了,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庞统口中的“黄伯父”,正是黄承彦。此时黄承彦正坐在主位旁,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闻言淡淡一笑:“士元说得是。今日请诸位来,是为了赏秋听涛,不是为了议论州牧府的事。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几家在荆州扎根多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倒是该多走动走动,免得生分了。”他话锋一转,“前日我去庞府拜访,见令尊新得一幅战国的《人物龙凤帛画》,笔触细腻,意境绝佳,改日倒想再去赏鉴一番。”
庞统一听,立刻笑道:“伯父若是喜欢,明日我便让人送到黄府去。不过要说字画,蔡府里藏的战国《人物御龙帛画》真迹,才是稀世珍品吧?”
蔡瑁哈哈一笑:“士元倒是眼尖。那幅战国的《人物御龙帛画》,是去年从许昌那边换来的,确实是真迹。改日请诸位到蔡府,咱们一同赏字,再品品我新得的武夷岩茶。”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在谈论字画茶酒,实则句句都在试探彼此的态度。赵云听着,心中渐渐清明:荆州四大家族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各有算计。蔡氏靠着与刘表的姻亲关系(蔡瑁的妹妹是刘表的继室蔡夫人),在州牧府中势力最大,想扶持蔡夫人所生的刘琮;蒯氏与蔡氏素来交好,自然站在蔡瑁这边;庞氏虽与黄家有姻亲(庞统的堂姐是黄承彦的儿媳),却不愿完全依附蔡氏,想保持中立,待局势明朗后再做打算;黄承彦则刻意周旋于几大家族之间,既不偏向任何一方,又不让自己被孤立——这便是上层社会的“和气”,每一句寒暄背后,都藏着利益的考量。
正当众人谈论得起劲时,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匆匆走进厅内,脸色有些凝重。他是刘表的幕僚韩嵩的堂弟韩德,一进厅便直奔蔡瑁而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蔡瑁的脸色瞬间变了,手中的酒盏险些落地。
“怎么了,德珪兄?”蒯越连忙问道。
蔡瑁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韩嵩……韩嵩从许昌回来了,刚到州牧府,就被刘荆州下令打入大牢,说是……说是他通敌曹操。”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厅内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韩嵩通敌?”庞统皱起眉头,“韩嵩是刘荆州的老部下了,当年刘荆州派他去许昌,也是咱们几家人都同意的,怎么会通敌?”
蒯越也附和道:“是啊,韩嵩去许昌前,还特意来拜访过我,说定会为荆州争取利益,绝无二心。刘荆州怎么会突然说他通敌?”
黄承彦放下手中的玉扳指,脸色沉了下来:“恐怕不是‘突然’。前日蔡夫人在府中设宴,我去赴宴时,听见她跟刘荆州说,韩嵩在许昌见了曹操后,对曹操赞不绝口,还劝刘荆州归附曹操。刘荆州当时没说话,想来是记在心里了。”
“蔡夫人这话,怕是有水分吧?”庞统质疑道,“韩嵩为人耿直,即便真觉得曹操有雄才大略,也不会劝刘荆州归附,毕竟他是荆州的幕僚。”
蔡瑁脸色一沉:“士元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妹妹在造谣?韩嵩在许昌的所作所为,谁也说不清,刘荆州既然下令抓人,自然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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