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同袍被屠杀的惨状尚未从眼前消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愈发浓重,混合着柔然人嚣张的怪叫和战马的嘶鸣,不断摧残着守军的神经。
右翼军阵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前排的士卒面色惨白,握着长枪的手在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茫然。一些年轻的新兵甚至开始低声啜泣,若不是身后军官严厉的目光和督战队的刀锋,恐怕早已崩溃。整个右翼,仿佛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柔然人显然深谙攻心之道。他们并不急于发动下一轮进攻,而是故意让那屠杀后的惨状暴露在北魏军眼前,让恐惧蔓延。他们的骑兵主力开始缓慢而有序地向北魏军的右翼方向倾斜、集结。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目标明确,就是要从这右翼,将北魏军彻底撕开口子!
“将军!柔然主力在向右翼运动!看旗帜,至少有两千骑!右翼…...右翼怕是顶不住了!”周平的声音带着急促,他从高处滑下,指向远方那明显变化的敌军态势。
李世欢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右翼军阵,那里,士兵军心涣散,而敌人的雷霆一击即将到来。
不能再等了!
他转身,目光扫过自己麾下这六十七张坚毅而愤怒的面孔。他们同样目睹了惨剧,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但纪律让他们保持着沉默,他们时刻准备着。
“李文!”
“属下在!”
“我口述,你执笔,立刻起草一份呈送中军镇将大人的紧急军情分析与请战书!”
“是!”
李世欢语速极快,“禀镇将大人:职部观察,柔然主力已明确向右翼运动,其意在集中精锐,一举击溃我军士气动摇之右翼。右翼若崩,则我军侧翼洞开,全线危殆!”
“敌倚仗者,骑兵之速,士气之盛。我军优势,阵型之固,弓弩之利。然右翼地形平缓,难以阻滞骑兵冲锋,且新遭挫败,士气低落,恐难持久。”
“职部身为游军,受命‘审时度势,临机决断’。今观战机,唯有主动出击,方可扭转危局!”
“请战:职部愿率所部,自左翼丘陵潜行而出,沿弱水河岸隐蔽机动,迂回至猛攻右翼之柔然军侧后,发动突袭!此举若成,可打乱敌军进攻节奏,缓解右翼压力,或可为我军反击创造战机!”
“职部深知此行之险,然局势如此,唯有行险一搏!望大人准允,并令右翼固守待机,左翼予以弓弩掩护,牵制当面之敌!”
李世欢的请求,大胆至极!这意味着他要带着这六十七人,离开相对安全的丘陵后方,潜入开阔的雪原,在数千敌军的眼皮底下进行长途迂回,去攻击敌人最强大的主力部队的侧后方!这无异于以卵击石,火中取栗!
但这也是目前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办法!正如他分析的那样,如果坐视右翼被攻破,所有人都得死!主动出击,尚有一线生机!
李文迅速将李世欢的分析与请求写成文书。
“侯二!”
“末将在!”
“你亲自去!带上我的令牌和这份请战书,直奔中军,面呈镇将大人!记住,若遇赵副将的人阻拦,不必纠缠,直陈利害,求见镇将!军情如火,一刻也不能耽搁!”
“明白!”侯二接过令牌和那份文书,重重抱拳,转身冲下山坡,跳上战马,不顾一切地朝着中军大营的方向狂奔而去。沿途左翼赵副将麾下的军官试图拦截询问,都被他粗暴地吼开:“滚开!急报,直呈镇将!”
北方,柔然军阵中响起了低沉而充满杀意的号角声,主力骑兵开始缓缓加速,矛头直指摇摇欲坠的北魏右翼!
右翼军阵中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骚动,部分前排的士卒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后缩。
李世欢的手心渗出了汗水,目光死死盯着中军方向。
成败,在此一举!
这时候,中军方向,一面代表着“准许机动”、“策应友军”的蓝色令旗,在一面代表“游军”的特殊三角旗的引导下,高高升起,在空中用力挥舞了三下!
准了!
镇将批准了他的冒险计划!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名传令兵飞马而至,大声传达口谕:“镇将大人令:游军李世欢部,依策行事!右翼各部,死守阵地!左翼弓弩,全力掩护!”
“游军——集合!”李世欢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划破了压抑的沉寂。
六十七人瞬间动了起来,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喧哗。他们迅速检查了一遍随身的弩箭和兵刃,眼神交汇间,只有决绝的战意。
李世欢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他的队伍,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弟兄们!废话不多说!”
“右翼的弟兄需要我们!怀朔镇的存亡在此一举!”
“我们绕到柔然崽子的背后,捅他们的腚眼!让他们也尝尝被突袭的滋味!”
“记住我们的打法:动如雷霆,一击即走!不要恋战!我们的目标是搅乱他们,不是杀光他们!”
“都跟紧了!出发!”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简洁的命令和最明确的目标。
下一刻,这支小小的队伍,借着左翼丘陵的地形和逐渐弥漫的风雪掩护,迅速而隐秘地离开了驻地,沿着冰封的弱水河岸,向着柔然主力的侧后方,开始了这场至关重要的死亡迂回。
他们能否成功,将直接决定右翼的命运,乃至整个战局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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