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放映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粘稠而冰冷。手电光变得昏黄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照亮周围一小片区域。那股陈旧灰尘与情绪能量混合的怪异气味愈发浓烈,直钻鼻腔,搅动着人的心神。
破败的幕布上扭曲的光影尚未完全凝聚,无形的冲击便已率先抵达。
郎千秋身体猛地一僵,瞳孔微微收缩。在他眼中,周围破败的座椅上瞬间坐满了“人”——无数个穿着素雅旗袍、气质清冷如月的曲挽香!她们齐刷刷地转过头,空洞的眸子锁定了他,手中或持古朴卷轴,或持打印清晰的A4纸账单,用那种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平静无波却压迫感十足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念道:
“郎千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连本带利,共计……”
“历史欠款,灵材损耗……”
“房租、水电、精神损失费……”
密密麻麻的数字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淹没。郎千秋感觉自己呼吸一窒,仿佛钱包在口袋里发出了尖锐的悲鸣。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自镇定地低吼道:“……假的!都是假的!挽香姐才不会搞这种无聊的分身把戏!”话虽如此,那庞大的债务压力形成的幻象,依旧让他心头沉重,动作都迟缓了几分。
另一边,泠山君的反应则截然不同。他依旧站在原地,描金折扇“啪”地一声合拢。在他眼前,并没有什么恐怖景象,而是出现了无数个……他自己。无数个穿着月白长衫、容貌昳丽的泠山君,或坐或卧,或倚或靠,遍布整个放映厅。他们一个个表情空洞,眼神茫然,有的在数自己的头发,有的在对着墙壁自言自语,更夸张的是,有几个“他”的头顶和肩膀上,竟然真的长出了颜色鲜艳的小蘑菇!
“无聊啊……”
“真是……无趣……”
“天地同寿,有时亦是酷刑……”
“蘑菇……好像可以炖汤?”
那些“泠山君”发出各种意义不明的叹息和低语,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足以让任何活物发疯的、极致虚无的空洞感。泠山君本尊看着这堪称行为艺术展览的场面,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戏谑的眸子里,第一次掠过了一丝极其浅淡的……厌烦。他追求的“仙气”与“有趣”,在此刻变成了对永恒生命可能带来的终极无聊的尖锐嘲讽。他冷哼一声,并未有太大动作,但周身气息微沉,似乎在与这片虚无进行着无声的对抗。
而邵青崖,他所见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手电光彻底熄灭了。不,是周围的环境变了。不再是破败的电影院,而是硝烟弥漫、断壁残垣的模糊战场。耳边是炮弹尖锐的呼啸、机枪的嘶吼、还有混乱不清的人声呐喊与惨叫。焦土的气味混杂着血腥味,取代了灰尘的气息。混乱的人影在硝烟中奔跑、倒下,穿着模糊不清的旧式军装。他看不到具体的面孔,却能感受到一种刻骨的冰冷、决绝的杀意,以及一种背负着无数生命的沉重压力。那不是针对他个人的恐惧,而是一种深植于灵魂碎片中的、关于毁灭、责任和死亡本身的战争记忆回响。
耳垂的红痣灼热得发烫,仿佛要燃烧起来。脑海中似乎有无数碎片化的画面和声音要喷涌而出,那是属于另一个“他”的记忆。
然而,就在这纷乱的心魔镜影即将把他彻底拖入深渊之际,邵青崖猛地闭上了眼睛。
他深吸了一口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忽略掉耳边的炮火和鼻尖的硝烟味,也强行压制住脑海中翻腾的记忆碎片。
“幻象……基于个体深层恐惧的心理投射……”他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响起,不大,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和坚定,像是在进行一场学术报告,“能量场干扰感官,放大潜意识……核心在于认知混淆……”
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虽然还残留着一丝因红痣灼热和记忆冲击带来的波动,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光芒。他无视了眼前扭曲的战场幻影,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看似空无一物的能量流动——在他特殊的感知中,那些混乱的情绪能量如同扭曲的丝线,缠绕着他们三人。
“郎千秋恐惧经济破产,泠山君恐惧存在意义的虚无……”他低声分析,像是在给自己理清思路,又像是在提醒另外两人,“而我……”
他的话语顿住,没有具体说出自己看到了什么,但那瞬间变得更加坚毅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没有沉溺于恐惧,反而将其作为分析样本。
“破除方法……否定其真实性,强化自我认知锚点!”他猛地抬高了声音,对着正被债务幻象困扰的郎千秋喝道,“郎千秋!曲挽香不会同时出现十几个!那是能量模拟的假象!你的钱包空了是事实,但幻象不会帮你还债!”
他又转向眼神略显空茫、对抗着虚无的泠山君,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山君,蘑菇炖汤味道如何?不如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再考虑你的养生食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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