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大半夜,几人重新回到客栈前堂,个个灰头土脸,身心俱疲。那具被重新捆结实的“贵客”和赶尸匠冰冷的尸体都留在了后院,像两颗定时炸弹。
泠山君大概是觉得刚才出手已经暴露了太多,此刻彻底放弃了那层“清冷仙君”的伪装。虽然容貌依旧惊艳得不像凡人,气质里也还残留着仙家特有的疏离感,但言行举止间,却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世俗痞气。他不再正襟危坐,而是有些懒散地靠在条凳上,一条腿甚至随意地跷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眼神扫过众人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审视,尤其是在看郎千秋的时候,那目光里明显多了几分熟稔甚至……戏谑。
邵青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尤其是泠山君对郎千秋那种“自己人”似的眼神,让他心里那股酸水冒得更厉害了。他几乎能肯定,这泠山君就是郎千秋口中那个“狐族前辈”,看这做派,两人关系绝对“深厚”得很!连那股子偶尔流露出的、不着调的劲儿都有几分相似!邵青崖的脸色不自觉地又沉了几分。
颜珏则是看得目瞪口呆,内心受到了巨大冲击:【这、这位真是传说中那位清冷如月、高不可攀的泠山君?私下里竟然是……这样的吗?果然大佬的境界非我等凡人能揣度,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返璞归真’?】他的三观正在艰难地重塑中。
郎千秋被泠山君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往邵青崖身边缩了缩,内心疯狂吐槽:【这老东西怎么会跑到这鬼地方来演什么军阀小姐?绝对是在哪个深山老林里又欠了哪个大人物的债,待不下去了,跑到城市里避风头,结果倒霉催的也被卷进来了!老天爷,可千万别把他的债主也引来了!我还不起,真的还不起!】他偷偷瞄了眼脸色不佳的邵青崖,更是心急如焚:【老东西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离我远点!邵老师会误会的啊喂!】
泠山君似乎觉得看够了,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越,但语调随意了许多:“小子,脑子转得挺快嘛。能想到执念锚点是那赶尸匠,而不是那具花里胡哨的‘贵客’,算你没白长这颗脑袋。” 他这话带着点长辈夸奖晚辈的语气,但配上他那副懒散样子,总让人觉得像是在评价一件还算趁手的工具。
邵青崖压下心头的不快,冷静回应:“只是基于观察到的事实推测。山君多次经历,想必早有结论。”
“哼,”泠山君轻哼一声,带着点“算你识相”的意味,“老子……本君确实是试错了几回才摸清门道。哪像你们,运气好,第一次就碰上我这么个‘内应’。”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总算进入了正题,虽然态度依旧像领导听汇报。
“这倒霉催的赶尸匠,叫王五,心思单纯,没啥大本事,就靠祖传的手艺混口饭吃。前阵子接了个蹊跷活,雇主就是‘龙大小姐’——当然,是本君顶替的这个身份的原主。”泠山君用下巴指了指自己,“货呢,远在百里外的一个清初古墓里。‘龙大小姐’说那是她家先祖,客死异乡,现在要落叶归根,迁回祖坟。”
“疑点就在这儿。”泠山君伸出两根手指,“‘龙大小姐’要求,货送到这客栈后,不能直接抬去她家安排的墓地,必须先在这破地方做个‘解尸仪式’,美其名曰化解怨气,让先祖安宁。结果呢,仪式做到一半,关键的信物——那半块玉佩,镇不住场子,王五就这么稀里糊涂送了命。”
邵青崖凝神听着,迅速提炼关键信息:奇怪的雇主、来源可疑的尸体、不合规矩的仪式地点、出问题的信物。这背后明显有阴谋。
然而,一个更核心的问题浮现出来。邵青崖眉头紧锁,看向泠山君,语气严肃:“山君,有个地方说不通。如果赶尸人王五是这次‘时间回逆’的执念锚点,是‘主角’,那么按照您说的第一种离开方法——体验角色死亡……在王五已经死了,为什么我们还在这个‘剧本’里?按理说,主角都退场,这场‘电影’就该散场了才对。”
这个问题切中了要害。颜珏和郎千秋也立刻反应过来,对啊,主角都死了,戏还怎么演?
只见泠山君脸上那点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类似于尴尬的情绪。他轻咳一声,眼神飘忽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从那件帅气的骑装内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古玉,玉质温润通透,雕刻着繁复精美的云纹,中间镶嵌着一缕如同活物的金丝,在昏暗的油灯下流转着神秘的光华,一看就知绝非凡品,比赶尸人王五手里那半块普通玉佩不知高级了多少倍。
泠山君拿着这枚美得惊人的古玉,语气有点讪讪的,仿佛一个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那个……本君看原来那半块信物质地细密、雕工精美,颇为符合本君的审美标准。想着左右不过是个剧情道具,换了应该……也无伤大雅吧?谁知道……”
众人:“……?!”
颜珏张大了嘴巴,下巴差点掉地上。
郎千秋捂住了脸,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绝望。
邵青崖看着那枚华美得过分的玉佩,又看看一脸“我只是犯了每个收藏家都会犯的错”的泠山君,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
所以,这场“时间回逆”无法正常结束,不是因为剧情多复杂,执念多深重,纯粹是因为这位大佬……擅自改动了关键道具?!因为信物被换,导致王五死亡的“剧情”出现了重大偏差,所以执念无法消解,他们全都被卡死在这个bug里了?!
客栈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刚才分析半天的紧张气氛,瞬间被一种荒谬绝伦的喜剧感取代。
邵青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前所未有的心累。他现在非常确定,郎千秋跟这位“狐族前辈”混在一起,绝对学不了好!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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