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青崖抬起头的那一刻,整个放映室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块。
那双眼睛,郎千秋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轮廓,陌生的,是里面盛满的东西。所有的挣扎、痛苦、甚至惯常那份努力维持的理性克制,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透了铁与血的冰冷,一种居高临下、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就连他周身的气场都变了,不再是那个偶尔会耳根泛红、嗜甜如命的年轻学者,而像一柄骤然出鞘的、染过无数风霜的军刀,锐利,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邵老师……?”郎千秋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绷。他想上前,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这种眼神,他在湘北山谷见过一次,在那扇杀戮之门前,短暂,却足够刻骨铭心。但这一次,更加稳定,更加……浑然天成。
“邵青崖”——或者说,此刻主导这具身体的意识——根本没有理会他。那双冰冷的眸子径直掠过郎千秋,精准地锁定在那团依旧在翻滚、散发着绝望与恐惧气息的集体执念上。他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微微偏了下头,像是在评估一件武器的损坏程度。
“结构松散,能量逸散,核心节点有三处,分别对应群体性恐惧峰值——空袭警报起始,建筑承重临界,以及……”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语调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情感起伏,像是在做一场军事汇报,“……生命体征大规模消失的瞬间。”他抬手指向能量团中几个不易察觉的、能量尤其浓稠的涡旋点。
郎千秋和泠山君都看到了那些节点,但绝不可能像他这样,在如此混乱的能量场中,如此迅速、精准地辨识出来,甚至还分析出其对应的恐惧源头。这份洞察力,冷静得近乎残酷。
“分析完毕。”“邵青崖”继续道,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只有结论,“纠缠过深,常规净化手段效率低下,且易受反噬。最优解决方案:以更强的能量冲击,定点摧毁核心节点,彻底瓦解执念结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台老旧的放映机,如同在看一堆废铁。
“可用资源评估:此地残存结构可做临时能量约束场。执行方案:由我调动‘言灵’,进行区域性能量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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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域性能量湮灭?!
郎千秋瞬间从那种冰冷的震慑中惊醒,头皮都要炸开了。这个词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他耳膜,瞬间勾起了湘北山谷深处最不愿回顾的记忆和最血腥指令——曾有一纸墨迹淋漓的“清街令”,轻描淡写间,便是以万人为血祭品,铺就一条所谓“更有效率”的通往胜利之路!眼前这团挣扎哀嚎的亡魂执念,与记载中那尸山血海的景象何其相似!都是被时代洪流碾碎、被更高意志轻易牺牲的存在!
“等等!你说什么?摧毁?!”郎千秋的声音因极致的惊怒而撕裂,他冲到“邵青崖”面前,用身体死死挡住他看向能量体的视线,仿佛那样就能挡住那即将重演的悲剧。“那里面是……是很多被困住的亡魂啊!他们只是害怕!只是死前太痛苦了!直接湮灭?那不就等于……魂飞魄散了吗?!”他心脏狂跳,桃花眼死死盯着那双冰冷的眸子,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哀求和颤抖,“邵老师!你醒醒!我们不能这么做!肯定还有别的办法!超度他们不行吗?像图书馆那个一样!”
他脑海中疯狂闪过湘北山谷里,邵青崖回忆起“清街令”时,那瞬间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眼中深不见底的痛悔。那时他不在他身边,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记忆的泥沼中挣扎。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他在!他绝不允许邵青崖——无论是哪个邵青崖——再次做出同样冷酷、将来会让他自己痛不欲生的决定!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这个人,清醒后背负上又一层无法磨灭的血债和悔恨!
“邵青崖”终于将目光落在了郎千秋身上。那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吵闹的部下,或者一个碍事的物件。疏离,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情绪化,无助于解决问题。”他淡淡开口,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亡魂?执念残留物而已。恐惧能量已污染本质,留存即是隐患。彻底净化,是最有效率、成本最低的处置方式。超度?”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词,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嘲讽,“浪费时间,且成功率无法保证。清除,是最佳选择。”
这轻描淡写的“清除”二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郎千秋的理智。他仿佛看到了历史正在以另一种方式重演,而眼前这个人,正毫不犹豫地要再次踏入同一条血河。
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头顶。这不是他认识的邵青崖!那个会因为“论文鬼”的执念而耐心帮他“完成”论文的邵青崖,那个内心怂却会对小动物心软的邵青崖,绝对不会如此轻描淡写地决定让这么多痛苦的灵魂“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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