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市的夜空,被无数摩天大楼的霓虹灯切割得支离破碎,难得露面的星星黯淡无光,仿佛也倦于在这座永不停歇的都市里挣扎。位于市郊的一栋老旧居民楼里,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像一枚被遗忘在繁华角落的贝壳,狭小、逼仄,盛满了年轻人沉甸甸的梦想与疲惫。
张杰脱下那件沾染了地铁人潮气息和办公室空调味的外套,随手扔在椅背上,那椅子吱呀一声,仿佛不堪重负。他重重地坐在床边,弹簧发出痛苦的呻吟。
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摸索出一包廉价的香烟,抽出一根,点燃。他没有立刻吸,而是看着橘红色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随即,他狠狠地吸了一口,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郁结都随着尼古丁一同燃烧、吐出。青灰色的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缭绕,暂时模糊了墙上剥落的墙皮和堆满杂物的角落。
“妈的,这江海市也太卷了……”他低声嘟哝,声音沙哑,带着一天奔波后的粗糙感,“每天敲代码敲到晚上十点,这真是人干的活吗?”
他的目光扫过这间月租两千五的“鸽子笼”。当初硕士毕业,手握计算机专业的文凭,怀揣着在这全国最繁华的金融中心闯出一片天的雄心,意气风发地通过校招来到这里。那时,他以为脚下踩的是通往未来的金光大道。
然而一年多的现实,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工资扣除五险一金和这高昂的房租、通勤、伙食费,几乎所剩无几。所谓的繁华,是属于那些在高端写字楼里运筹帷幄之人的,与他这种底层码农无关,他只是支撑这繁华表象的、无数颗螺丝钉中的一颗,随时可以被替换。
他站起身,机械地打开一桶红烧牛肉面,调料包挤进去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拿起地上的暖水壶,摇了摇,还好,尚有余温。开水冲进面桶,蒸腾起一股带着人工香精味道的热气,瞬间模糊了他的眼镜。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视野暂时清晰,映出的依然是这窘迫的现实。
三五下,狼吞虎咽,滚烫的面条甚至没来得及细细咀嚼就囫囵下肚。加班到深夜,胃袋早已空空如也,此刻被这廉价的快餐填满,带来的不是满足,而是一种麻木的饱腹感。
吃完面,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他瘫倒在床上,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几年前。他想起了本科那几个室友:刘天金,当年就是点子王,带着大家捣鼓小生意;周宏,性格外向,善于交际;还有张扬似乎也都早早回了老家继承了家业。印象最深刻的是,就在他还在为考研挑灯夜战时,朋友圈里就看到他们陆续晒出了新车、新房的照片。当时他还不以为意,甚至带着一丝高学历者的清高,觉得那不过是小富即安。如今看来,小丑竟是自己。只有他一人选择了继续深造,以为凭借硕士文凭能获得更高的起点,结果却陷入了更内卷的困境,用健康和头发,换着一眼能看到头的、毫无希望的未来。
“头发……”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日益后退的发际线,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也许是真的过于疲倦,也许是大脑不愿再处理这些令人沮丧的信息,他很快陷入了不安的睡梦中。梦里,他还在敲打着永无止境的代码,键盘的按键却突然变成了室友们嘲笑的脸。
第二天清晨,尖锐的闹铃声将他从混乱的梦境中拽出。像上了发条一样,他急急忙忙地翻身起床,冲进狭小得转个身都困难的卫生间,用冰冷的自来水胡乱抹了把脸,牙刷在口腔里机械地运动了几十下。顾不上吃早餐,他抓起电脑包就冲出了门,融入了清晨熙熙攘攘的人流。
地铁站是另一个战场。人们面无表情,像沙丁鱼一样朝着车厢的入口涌去。张杰凭借经验和一个巧妙的侧身,终于在人潮合拢前挤了上去。身体被紧紧地挤压在门边,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能挤上来已是万幸,奢望有座位简直是天方夜谭。
车厢里混杂着各种气味。在他附近,几个金发碧眼的老外正用英语轻松地交谈着,语速很快,带着各种俚语。张杰竖起耳朵,凭借考研和工作中锻炼出来的英语能力,他大致听懂了他们在讨论昨晚的球赛和今天的商务会谈。这种国际化的氛围,曾是他向往江海市的原因之一,此刻却让他感到格格不入,像一个局外人。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击中了他——开培训机构!刘天金!大学室友刘天金不就是在家乡平湖市开英语培训机构的吗?好像还做得风生水起。当初硕士未曾毕业时,刘天金似乎还半开玩笑地邀请过他,可那时他心高气傲,一心要在更大的平台证明自己,委婉拒绝了。现在想来,真是肠子都悔青了。还有周宏,他记得周宏一直跟在刘天金身边干,现在好像也混得不错。
“联系一下看看?”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这江海市,他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巨大的生活压力和精神孤独,几乎要将他压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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