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宓蹙眉,飞快移开视线,刻意忽视邺王。
邺王嘴角抽了抽,心生不满,还有一股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难受。
有些像是柔软的心脏被什么东西偷偷咬了一口,空空的地方漏着冷风。
真当他是什么天字一号大善人,想用的时候就用,不想用了就丢,这世上可没这么好的事儿。
见她跟着那侍女离开,邺王也起了身,悄无声息从另一边离席。
而灵琼公主看着姜宓的背影,面上的笑意依旧,眼神却彻底冷了下来。
“你去看着点儿,让她处理的干净些。”
不需要其他佐证,她心中既然怀疑姜宓的身份,那就立刻动手,迟则生变,且宁可错杀三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昭平郡主自看见母亲是让那个普通的侍女带姜宓去换衣服,心里便有所猜测,听到猜测被证实,笑容便越发真切妩媚。
“昭平多谢母亲。”
她以为灵琼公主是为了给她报断腿之仇。
灵琼公主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解释。
有些事情既然不知道,那就也不必知道。
昭平郡主转身,一抬眼就看见了端着酒杯的覃洲。
她心脏下意识一紧,“表,表兄……”
覃洲没看她,向着灵琼公主一礼,“姑母。”
“许久未见过姑母了,不知姑母身体可好?下午狩猎怎么没有见到驸马?”
他还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原还想着晚宴敬驸马一杯。”
覃洲说得自然,其实是看到丫鬟将甜汤洒在姜宓身上,忘记将手中酒杯放下,就走了过来。
灵琼公主一愣,转瞬笑道:“是覃洲啊。”
“你也知道,驸马官职清闲,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就做了点小生意,这不是北边儿的生意出了些岔子,驸马去解决了,不然怎么也不会缺席一年一度的秋猎。”
覃洲接受了她的解释,又随便寒暄了两句,他就笑了笑,身子边往后退,边道:
“不打扰姑母雅兴,我先退下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脚下似是绊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趔趄,便将杯中酒水尽数泼洒了出去。
不偏不倚地全洒在了旁边昭平郡主身上。
昭平郡主晚宴时又换了一身衣裳,是千丝百缕极具匠心的百蝶穿花宫裳,极轻薄、极流光溢彩的珍贵料子。
酒液泼上来,便毁了这衣裳。
昭平郡主的脸色不由变了又变,心中的邪火旺盛,却又不敢发作,脸色很是难看。
这衣裳废了,她心都在滴血。
灵琼公主眼眸也瞬间眯了起来。
覃洲却有些尴尬地稳住且直起了身子,他看着昭平郡主的衣裳,蹙眉愧疚道:
“是我没站住脚,竟将酒水泼到了昭平身上,没事儿吧?”
他神情自然,仿佛真的是失了手。
若是换成寻常宫女,将酒水洒在昭平郡主价值千金的衣裳上,她早就发了怒,让人拖了出去。
可此时不是在灵琼公主府,面前的人还是覃洲,是皇帝宠爱的皇孙,昭平郡主更是对他心有余悸,压根不敢发作。
昭平郡主扯了一个堪称僵硬的笑容,可是再不愿意,她也只得勉强道:
“只是一件衣裳而已,不碍事,表兄无需自责。”
灵琼公主也象征性宽解了两句,才对昭平郡主道:
“先回去换身衣裳吧,湿漉漉的成何体统。”
“是。”
昭平郡主抿着唇一言不发离去。
“今日怎么没有见皇嫂?”
覃洲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凤眸颇深,灵琼公主的话让他回神,回眸的一瞬间眼里的神色被尽数压下。
“母亲前几日感了风寒,想着围场风大,就没来。”
也幸亏是靖王妃没来,不然看到姜宓没死,还不知会不会闹出其他的乱子。
灵琼公主笑了笑,顺势关心了几句。
可她心底却有了新的思量。
覃洲这一出在她眼里怎么那么像是为姜宓出气?
她想起昭平郡主曾经所言,覃洲与“谢曼仪”之间关系匪浅,似是有男女之情。
如今看来,还真不是无的放矢。
若是如此,直接杀了姜宓倒是有些可惜。
不过既然已经让人动手了,可惜不可惜的,也就那样吧。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摆,又是那个养尊处优,心肠慈善的公主殿下。
……
晚上的围场天地空旷,夜幕上一轮明月皎洁,撒下万千清辉。
姜宓跟着引路的侍女走出宴会之地,走在土路小径上,口鼻间是旷野草木泥土的气味。
月光铺染,树木花草皆在秋风下轻轻摆动,鸟雀停驻枝桠,藏匿于草皮缝隙的虫豸时不时发出啼鸣。
姜宓跟着转过一丛明媚多彩的百日菊,视线落在前方那个背影上,似不经意地问: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怎么越走越偏僻了?”
闻言,那侍女停了脚步,她慢慢转过身,环视了下四周,点了点头道:
“确实够偏僻了。”
姜宓故作茫然地看她,似是不懂她的意思。
侍女也没解释,面上没什么表情地逐步逼近姜宓。
姜宓一步步往后退,仍装作无辜的白兔,“姑娘这是做什么?”
侍女不说话。
终是退到了光线幽暗的拐角,见姜宓退无可退,面色似是隐有苍白,那侍女方面无表情地从袖中掏出一把锃亮的匕首。
姜宓瞳孔一缩,一种危机感开始在她身体里疯狂叫嚣。
她突然意识到,骤然得到自己身世的线索,她有些失了分寸,竟妄图这样去探听些线索。
简直是自己把自己送进了狼口。
眼见着侍女将匕首又快又精准地向自己挥来,姜宓来不及懊悔自己做的蠢事,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姿势虽有些狼狈,却躲过了挥向她咽喉的致命一刀。
她转身想跑,却被侍女攥住了手腕。
在此之前,姜宓从来没想过一个女子的手会有这么大的力道,力道犹如铁钳,她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
她的手腕被捏的很痛,快要被折断了般。
眼见着匕首再次挥来,姜宓说不出自己心里是害怕多一点,还是悔恨更多一点,她只知道,她不能死。
不能就这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