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一处酒楼,寻了个雅间。
贺琰当先寻了个位置坐下,直接了当开口:
“陆世子寻我有何事?”
陆长唯有些犹豫,他面上表情纠结,最终还是问道:
“安平侯是否是与我嫂嫂相识?”
贺琰脸上淡漠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他垂下眼睫,拿过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
“陆世子何出此言?”
陆长唯目光紧紧攥在贺琰脸上,没错过他那一瞬间的表现变化,心口一紧,也不再绕弯子。
“我此行去南省赈灾,归途去了嫂嫂的故里,发现了一件事。”
贺琰垂眸掩住眼底神色,抿了口酒水,反问道:
“什么事值得陆世子如此神秘?”
“安平侯在江南待了这么久,想必也曾听闻秦淮十二楼,不知了不了解画翠楼,知不知道丑娘?”
陆长唯这句话一出,贺琰的手不自然抽搐抖动了一下。
陆长唯眸色更深,语带深意,“看安平侯的反应似乎是不知道,那便没什么问题了。”
“我今天来找你不过是好奇询问,既然安平侯现在不认识,那想必以后也都不认识。”
最后这一句话刺痛了贺琰的神经。
不认识?
好一个不认识。
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认识丑娘?!
贺琰猛地抬头,鹰眸盯视陆长唯,“你查她?那你有没有查到我?”
贺琰本不想提及姜宓的过去,护国寺那日他在她面前默认了会为她保守秘密。
可现在陆长唯已经查出了真相,秘密就已经不再是秘密。
陆长唯皱眉不语。
贺琰却轻笑了一声,“如果没查到我,也不会有这一遭儿了。”
他喝了口酒,停顿了几秒才闷声道:“丑娘……丑娘……”
“东南自古繁华地,歌吹扬州。十二青楼,实数丑娘第一流。”
“可压根就没什么丑娘,只是她娘为了保护她的伪装,她自小也聪明,将倾国容色藏在了丑陋瘢痕之下,才在那腌臜处保住了自己。”
贺琰继续说:“可她其实也只是个小姑娘,没有多坚强,十二岁那年她在城外荒山上,在她娘的坟头边刨了个坑,准备自杀……”
陆长唯瞳孔一缩,面色微变,虽然知道姜宓没死成,他的心头也揪紧了。
“但是被我救下了,我对她一见倾心,自此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庇护。”
“她很聪明,懂得通过讨我欢心来获得一切她想要的,她说她爱我,会永远陪伴我,我们会有家,会有孩子,会白头偕老……”
闻言,陆长唯心里涌上一大股酸涩来,他的眉不受控制的紧皱在一起,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有些酸,听不得这些话。
“可她突然就走了,杳无音讯。”
贺琰眯眼打量着陆长唯的表情,“现在你知道真相了,打算如何?”
他身上隐隐带着压迫感,在为姜宓壮声势。
贺琰担心陆长唯知道姜宓的假身份后会对她不利。
陆长唯眼神微凛,坦言道:
“这些都是过往,并不重要,她是丑娘也好,是谢曼仪也罢,重要的是她现在是我陆家妇,未来亦是,我自会爱护她,不让她再吃半点苦头。”
贺琰身体骤然紧绷,下颌线绷紧。
他从陆长唯的话里终于听出了隐藏的那层意思。
怪不得……
男人的胜负欲和领地意识似乎镌刻在了骨子里,尤其是在抢夺心爱女子时,獠牙总会外露。
两个男子分坐在桌子两侧,目光对视,皆是不再掩饰、**裸的敌意。
“陆世子竟然觊觎寡嫂?”
贺琰语气嘲讽,眼神不善。
陆长唯勾了下唇角,皮笑肉不笑,“不说她压根不是我的嫂嫂,就算是,那又如何?”
“千夫所指,百世骂名,我陆长唯愿一力承担。”
“再说了,她在我家生活的极为安心快乐,母亲待她如亲女,她孺慕至极。”
说到这里,陆长唯也讥笑了一声,“反而是安平侯,应该多多反思自己,与她相处五六年,却逼得她远遁……你带给她的究竟是快乐多,还是惧怕多?”
贺琰面部抽搐了一下,被陆长唯的话戳中了伤口,密密麻麻的痛再次泛滥。
见贺琰不语,陆长唯自觉占尽了上风,也不再穷追猛打。
“安平侯,你与她的那些事已成过往,那就该如云烟般散了,不必画地为牢,吐丝自缚。”
陆长唯自觉自己是好心提醒,毕竟他是不可能对姜宓放手的,姜宓也不会离开宁远侯府,那贺琰就该早日看开。
贺琰抬眸瞧着陆长唯那副赢家的模样,不禁嗤笑一声。
“你觉得你赢定了?”
“曾经的我也像你一样。”
他与姜宓相处的时间最久,经过种种之后,也最了解她。
贺琰看着陆长唯,嘴角挑起冷弧,“她从小就没感受过爱,而没感受过爱的人,如何会去爱别人呢?”
“她对爱的理解,只是是否有利用价值。”
“而且,你可能永远不懂她有多强的自尊心,一旦让她知道你知道了她不愿提及的过往,让她感受到了威胁,感受到了危险,她就会对你退避三舍。”
“而她则会重新物色下一个供她向上攀爬的猎物。”
“上一个是我,现在是你,下一个又会是谁?”
陆长唯哑然。
外面是青天白日,屋内亮堂堂,他能清楚看到贺琰眼中浓重的自嘲和对他毫不掩饰的讥讽。
陆长唯不期然想起了覃洲。
覃洲与姜宓……女史令……毫不留情的恩断义绝……
陆长唯感到了一阵阵晕眩。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姜宓的所作所为远不只有他调查出来的这些。
恐怕就连覃洲,都在她的算计之内。
若这一切都在她的操控和计划内……那他呢?
陆长唯喉结艰难的向下一滚。
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也是她计划内的一环?
可他并没有为她提供什么助力吧?
陆长唯一怔,不,是有的。
因为他的存在,覃洲才难以接受地与她分开。
因为他们的关系,他才促使宁远侯府与靖王逐渐分裂,转向月章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