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瞑瞑,梨香居门口的孤灯晕出一圈圈烛火,越发显得夜凉如水。
姜宓和不乐都没有入睡,她们并肩坐在院子里,看着夜幕之上的几点星光,窃窃私语。
商讨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陆长唯就是在这种时候到来的。
见他过来,不乐便给姜宓使了个眼色,她先离开了。
姜宓声音轻柔平淡:“你怎么又来了?如此频繁,不怕被人觉察吗?”
陆长唯看着梨树下缩坐成一团的白色身影,他的心莫名被揪紧了。
他走过去蹲下来,拿起不乐遗落的团扇,为姜宓扇风。
“在夏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从你回来,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姜宓愣了下。
她一直觉得自己在情绪伪装方面登峰造极,却没想到早就被陆长唯看穿了。
不过……
姜宓还是摇摇头没说话。
陆长唯改为蹲在她面前,学着她的样子,将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下巴垫在手臂上,歪头看她。
“姐姐,姐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呀?”
他竟然学着孩童的语调。
姜宓撇过脸,“没什么。”
陆长唯抿抿唇,昏暗灯光下的眼眸简直比夜色还深。
他其实是个聪明人,敏锐感知到姜宓有心事,便想抓住这次机会,和她交心,最好能趁虚而入。
毕竟平日里的姜宓情感保留的厉害,总是格外冷静理智。
陆长唯清楚,她这样的状态少有,这是他趁机进入她心房的好机会。
他不想错过。
但陆长唯也不逼迫她,只是将手臂抽出来,轻轻抚摸姜宓的头顶。
“好,不想说便不说,没有人会逼迫你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他声音越温柔,姜宓却越不自在。
这人明明还没她大,竟然用这种宠溺无奈的语气和她说话。
姜宓不说话,陆长唯也不说话,就一边给她扇风,一边抚摸她的发顶。
大有她不说,他就一直在这里陪着她的即视感。
夜风吹过,老梨树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发显的静谧。
陆长唯低声道:“我呢,其实也没什么远大志向,曾经就想着将来一定要能撑起宁远侯府,后来嘛,只想和姐姐你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他的声音杂糅在夜风里,飘渺而又柔和。
“我们要相互陪伴着度过余下几十年……陪伴嘛,就是遇到好事会陪伴着你,遇到坏事也会陪伴着你,有什么难坎儿,两个人相互扶持着也就过了……”
“我虽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大官,没那么厉害,但我脑瓜还算聪明,抗压能力也可以,足以分担你的忧虑和不安了。”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得上一个诸葛亮,姐姐有什么烦心事,说给我听,说不定我就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呢?对不对?”
陆长唯身后是幽幽夜色,在梨树的阴影下,他比夜色更深,可姜宓就是能看到他认真的双眸。
姜宓看着他的眼睛,也不知是夜色太美,他眼中的诚挚太浓,还是连日来的提心吊胆让她放松了警惕,她红唇动了动,竟然有一种倾诉欲。
她也是在懵懂中降生在这个世界,她没法选择出生,没法抗拒曾经的那些折辱,可后面的一切却是她自愿的。
她处心积虑,步步算计,顶替身份,蓄谋接近……全都是她自己做的。
即使她的外表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盛世白莲,可她的内心却早就在淤泥里浑浊不堪了。
她有着蟒蛇吞象的野心。
——她能全盘接受自己的不堪,她不后悔。
可陆长唯呢?
他对她的一见钟情……他能接受一个自己心中的至白月光其实是青楼妓子的女儿吗?
能接受她其实满口谎言吗?
想到这些,到了姜宓嘴边的倾诉欲又被她压了回去。
她不能告诉他。
随着姜宓微启的红唇又抿上,还有轻微摇头的动作,陆长唯的瞳孔缩了缩,胸腔涌上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若是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姜宓侧眸看了陆长唯一眼,眼中有水光暗涌。
她在想,如果当年在荒丘上遇到的是陆长唯,他那么热忱赤诚,她是不是早就被带离了莺花巷……
可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个小男孩,在京城,与她有千万里之遥。
这世界上也没有如果。
陆长唯的脸色也因为这句话变了变。
他想得却和姜宓不同。
陆长唯在想,姜宓所说的“早点”是要有多早,他明明已经比覃洲早了那么多,是要比兄长还要早吗?
他猜测她一个孤女带着父母遗留的家产不好过活,可她总是很会伪装,对于过去的一切都避之不谈,仿佛风吹过,过去就过去了。
可她这突如其来的脆弱,还是在告诉他,她还在为以前耿耿于怀。
陆长唯心疼得厉害。
可姜宓不愿意说,他就不想过多逼问。
她本就没有很喜欢他,他不敢放肆。
陆长唯将姜宓轻轻拥入怀中,低声道歉:“是陆长唯不好,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早早出现在你面前保护你,好不好?”
“只是到时候,你可不能赶我走。”
或许真的是今晚夜色太美,他这句话说完,姜宓的心就重重跳了一下。
她不想去想原因,抬头吻上了陆长唯的唇角。
他们两个人的相处,从来都是姜宓主动的居多。
因为陆长唯总是担心她拒绝,只有她主动了,他才会放心。
感受到唇瓣上的柔软触感,陆长唯眸底燃起了一小簇火苗。
夜色静谧,夜风拂过树梢,窸窸窣窣,梨香居门口的孤灯照来微弱的光亮,隐约能看到树下蹲着接吻的男女。
刚翻上院墙的男子还没翻下去,一抬眸,就精准地看到了这一幕。
他知道她为什么急着离开了。
夜色凉凉,院墙上隐匿在黑暗中的男子一双凤眸渐渐黯淡下去,喉咙仿佛被一双手扼住,他呼吸不了,也说不出话。
即使早就知道,但亲眼看到两人亲昵的一幕,还是让覃洲胸腔涌上疼痛到麻木的苦涩。
是他当初没有把事情考虑全面,才会让她被母亲刁难羞辱,心灰意冷……
覃洲循着原路翻下院墙,落地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下,头也疼得越发厉害了。
“谢娘,我头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