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隔着屏风,看人影影绰绰,不太真切。
对面男子一直在低声交谈,姜宓侧耳听了一会儿,发现所谈都是各地风土人情,并不涉及朝政。
许是邺王今日生辰,他破天荒地没有穿那一贯的白色锦袍,而是一身竹青色锦衣,坐于竹林间,颇有一股逍遥物外的仙气。
他的声音如玉石入水,悦耳至极,极好分辨。
有条不紊地与其他人交谈,邺王引经据典,信手拈来,足以见得他学识广博。
而就在宴席要开始时,有丫鬟过来通传,“齐郡王殿下到了。”
场面为之一静。
邺王面色如常,嘴角却扬起一抹浅淡笑意,他眸光不着痕迹扫过屏风,在姜宓身上顿了顿,而后起身道:
“本王得去迎一迎。”
这可是他安排这场戏的主角,必须得亲自迎接。
此话一出,其他人跟着离座起身。
魏王走私一事一出,皇帝毫不犹豫地让覃洲协同审理此案,足见圣眷之浓,这些人自然心存巴结讨好之意。
姜宓却是心头猛跳,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但她和林淑雯也只能跟着离座起身。
邺王走去迎接覃洲,自然离了屏风遮挡,让林淑雯看清了他今日衣着。
竟不是白色……
林淑雯不由抿唇,或许是她过于强求刻意了,反倒落了下乘。
覃洲最近因为魏王之事忙的焦头烂额,加之与邺王这个王叔交情不深,对于他的生辰宴邀请,自然是想要礼物奉上,人却不去的。
可来送请柬的仆从言明,此次只当是寻常宴会,邀请的来客并不多,还贴心奉上了一份来客名单。
谢曼仪的名字赫然在列。
对于姜宓,覃洲自然是万分想念的。
可如今他身边有着靖王妃安插的眼线,还有其他暗桩,再加上其他方面的考虑,他并不能私下去寻她。
而两人能够光明正大见面的机会更少。
因此,覃洲是非来不可了。
覃洲和邺王几乎是被其他人簇拥着而来。
两人都是相貌出众者,一者神情俊爽,一者音容如玉,可同样拥有着帝皇世族的华贵之态。
芝兰玉树,平分秋色。
顾忌着邺王的腿脚,他们走得很慢,不时低声寒暄着。
待众人走近,覃洲才终于微微侧眸,轻扫了屏风后的姜宓一眼。
眼底满是思念。
这一瞥极快,极漫不经心,可还是落入了有心人眼中。
邺王嘴角笑弧愈深,眉眼舒展。
众人入座。
覃洲的座位自是在邺王旁边,隔着屏风,就是姜宓。
姜宓没错过邺王眼中略过的深意,她一颗心开始不安地跳动,那种宴无好宴的直觉越发浓烈起来。
这场宴会,便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下展开了。
男子一边饮酒,一边畅谈,时不时将话题抛向覃洲,几乎众星捧月。
邺王也没有被抢了风头的不满,他嘴角一直挂着一丝浅淡的弧度,笑看这一切。
在众人谈及王朝更迭,英雄辈出时,他忽地插嘴:
“说起这些历史,这宴席可有两位史令,应是钻研颇深,不如让她们也说一说这历代的风流人物。”
其他人便噤了声,看向屏风。
虽然有着屏风阻挡,林淑雯被如此多的目光盯视,还是忽地红了脸,嚅嗫着发不出一言。
姜宓心中暗骂一句,邺王不当人子。
可看林淑雯不顶事的模样,她只得开口:
“历朝历代之事,往往由胜利者书写,我等后世之人,不知当时事,所言也只是史书记载上的延伸猜测,实世英雄,功过是非,笔墨一挥一措而已,缘何能让后人评判。”
邺王眉梢一动,一丝光从他眼底划过,眼眸中若有所思。
而覃洲凤眸看着她,静静聆听,一如当初摘星塔之上。
他知道她博览群书,对许多事自有一番见解。
那风华正茂的年轻身体里,似乎藏着一个历尽沧桑,阅尽世间百态,尝尽冷暖的魂魄。
看众人沉寂,姜宓又轻笑着打破略有些尴尬的氛围。
“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千秋万载,功过是非,品评者众,大家畅所欲言,实属正常。”
覃洲接话,“谢史令所言在理。”
“我等今朝所做之事,落在史官笔下还不知是好是坏,千载之后,还不是任由后人评说。”
其他人便笑,寥寥应和几句,便转了话题。
姜宓低头呷了一口茶水,一扭头,却对上了林淑雯亮晶晶的眸子。
姜宓:“……”
宴席将将过了一半,对面有不少人喝多了,离了席。
姜宓被对面那道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便也寻了个借口,暂且离席。
覃洲注意到,腿脚不由一动,想跟上去。
可他理智尚存,硬是等了一盏茶功夫,才借口离席。
见他循着姜宓刚才离去的方向而去,邺王轻轻拂袖,慢悠悠端起杯中清酒抿了一口。
可那嘴角的弧度却极有深意。
啧,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
邺王府占地颇为广阔,当初王府选址,邺王便是看中了这一片竹林,风雅至极。
今日阳光不烈,竹林里更是凉风习习,行走其间,倒是惬意。
可姜宓却没有丝毫享受的心思,罥烟眉微蹙着,心事重重。
她自来了这邺王府就提高了警惕,自是有暗中留意邺王,窥见了他嘴角的深意,自然明白今日覃洲的出现并不是什么巧合。
这邺王,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弄了这鸿门宴。
她正在心中腹诽,企图以此平复自己有些杂乱的心跳。
姜宓自进京,尚未担心过自己的身份被覃洲,亦或者被陆长唯发现并揭穿,可面对邺王,她就莫名有了这种忧虑。
实在是邺王太过不可捉摸,总让她有种走在悬崖边的危险感。
得想个办法稳住邺王才行,不能让他再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了。
姜宓心事重重,脑海中不停地权衡利弊,脚步也有些快。
她闷头顺着林间小径行走,周围风景大同小异,她也不知走到了何处。
直到面前出现一座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