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前线外侧的小丘上,风大得有点过分。
离影世界的天像被谁调低了饱和度,一路从壁垒顶上压下来,远处是连成一片的灰色坡地,再远一点,就直接和雾混在一起,看不出边界。
东方倾心坐在一块半埋的石头上,膝盖并得很拢,手垂在身侧,指尖正一点一点往土里抠。
干硬的草根被她拽出来一撮又一撮,带着细碎的泥,风一吹就散,落回地面,看不出刚刚被人拔过。
她低着头,看着指尖那点土,半天没动作,又把草根揉成一团,捏在掌心。
……日记应该已经看到第四页了吧。
她脑子里不受控地冒出这个念头,心里跟着轻轻一紧。
那几行写给“以后的自己”的话,忽然变成了摆在别人眼前的黑字白纸,连她自己都不太敢回忆具体写了什么,只剩下一个模糊印象:太软、太像小孩,跟“少校”这两个字一点也搭不上。
风从耳边刮过去,她下意识抬手压了压发丝,把脸偏向另一侧。
……早知道就不借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丢人,于是又很快在心里改口:只是有点、稍微、有一点点后悔而已。
指尖又在土里抠下去,草根断在掌心,细得像线。
她把那截草根捏紧了,目光落在远处一片模糊的灰上,风把眼角吹得有些发涩,看上去却仍旧很安静。
心里又有那么一瞬间,既希望查克认真看一看洛克写的那些东西,又希望他翻到自己写的那几行之前,突然被什么紧急任务叫走,把本子原封不动还回来。
东方倾心忽然皱起眉。
下一秒,双手一松,把那撮草根丢开,抬起手心,用力在自己脸颊上来回搓了两下。
力道不算轻,搓得两边脸颊都微微发红,她被迫抬起头,脸被搓到鼓鼓的,像在给自己“清醒一点”。
风正好从正面吹来,她眯了眯眼,嘴角绷成一条细细的线。
……真是的。
居然在这种时候,还会分心去担心日记会不会被人看到。
她指尖慢慢松开,掌心仍带着一点热意,落回膝上,目光却不自觉又朝壁垒方向看了一眼。
那里面,是一床一床的伤员。
她坐得更直了一点,像是从那一摊闷闷的情绪里,硬把自己拎出来。
东方倾心把手从脸上放下,正想转身站起来,视线先撞上一截影子。
是一双站得很稳的腿,鞋跟埋在松软的土里,显然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了。
东方倾心愣了一下,顺着那道影子往上看去。
是抚叶。
风从高地背后吹过来,把她的头发往一侧轻轻吹散了一点,那张能在战场上压住全场的脸,此刻收了几分锐气,只剩下很安静的打量。
像是长辈在看一个刚被自己撞见“做傻事”的小孩。
东方倾心下意识挺了挺背,却因为还蹲着,整个动作有点别扭,像一只突然被人发现的猫,耳朵不知道该往哪边竖。
抚叶看着她指间那一撮被拧得乱七八糟的草根,又看了看她被搓得微红的脸:
“你是在拔草吗。”
她好像是在很认真的询问。
东方倾心被问得一愣,手里那撮草根还捏着,半晌才小声道:
“……不算拔草,就是,随便、坐一会儿。”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这解释有点站不住脚,赶紧把那团被她拧成一撮的草往旁边一丢,拍了拍手心的土,动作有点心虚。
抚叶“嗯”了一声,不评价她这个答案,
“你最好不要单独出来。”说着她看了看四周:
“Sydney没有和你一起吗。”
东方倾心眨了眨眼,像是这才想起这个问题,姿势下意识坐得更端正了一点:
“……她在基地里。”
顿了顿,又补充解释,语速飞快了半拍:
“我跟她说只是出来透透气,很近的,不用跟着,她最近也需要……嗯,系统调整和维护。”
最后几个字越说越小声,听起来更像是在替自己找理由。
抚叶“嗯”了一声,像是把她那一长串解释在心里记了个档案,又很干脆地给出结论:
“好吧。”
视线再次扫了眼这片空荡荡的坡地,她收回目光,语气仍旧平平:
“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一个人离开基地,否则很可能重蹈覆辙,就像几天前一样,被敌人趁虚而入。”
那几个词落下时,没有刻意加重,却在风里稳稳砸在地上。
东方倾心肩膀不由得微微一紧,手指下意识又去拽了一下草根,才想起已经被自己拔光了,只好把那点力气收回来:
“敌……人,原来是人吗……”
“至少是有人类水平智慧的敌对势力,大概率就是人类。”
东方倾心低头,在土上轻轻划了一道痕。
过了一会儿,她抬眼望向远处一片灰白的旷野,声音像被风吹淡了:“为什么离影世界,会有除了我们以外的敌人呢,我以为这里不该有其他人类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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