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脚下的地面仿佛被人抽走,所有颜色被同一束白光吞没。
风声消失,山脉的起伏只剩下一道模糊的轮廓,随即也被光压了下去。
光来得猛烈,去得却很慢。
等那层亮意像潮水一样退去,头顶不再是开阔的天空,而是一圈高到几乎看不见顶的拱形穹顶。
穹顶由一块块巨大的石板拼接而成,每一块上都刻满了古老繁复的纹路,蜿蜒向上,在最高处汇成一枚看不懂含义的圆形印记。
他们脚下,是一条宽阔的平台边缘。
往内看去,是向下层层退台的石阶与回廊,像倒扣在山脉顶心里的城池。
远处,一根根支撑穹顶的石柱排成看不见尽头的队列。
每一根粗得要几个人合抱,表面半是风蚀的裂纹,半是早已褪色的浮雕,隐约还能辨出人形、兽形和某种早已灭绝的植物。
宫殿的边缘伸向四方,窗洞狭长,外头依旧是山脉与云海,只是此刻,山峰反而像是这座巨大遗迹的附属。
青年的视线在穹顶与石柱间随意扫了一圈,像是在确认一切仍旧如常,而不是在感叹这地方的规模。
“我还以为。”他收回目光,看向艾琳多:“他们应该是我们永远的敌人。”
艾琳多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顺手将斗篷搭在一旁石栏上,指尖在布料上抹了一下,仿佛在拂去不存在的灰。
“‘永远’这种词。”她淡淡开口,“用得太早,会显得我们见得不够多。”
“更何况,无论新旧时代如何交替,我们和他们都同是人类。”
艾琳多看向青年:
“明白吗,卡维尔。”
卡维尔愣了半秒,单眼微微睁大,随即又眯回去,像被人轻轻敲了一下脑袋。
“明白是明白。”
他耸耸肩,背靠石栏,视线从穹顶一路滑到远处云海:
“只是他们现在正拿着枪,对着的是我们这边的胸口,这个事实也没变。”
艾琳多没有看他,只是顺着栏杆边缘慢慢走了几步,指尖在冰冷的石纹上划过。
“这就是我说的‘暂时’。”
她声音仍然很淡:“立场会变,名字不会。你可以讨厌他们,但至少要先叫得出他们是谁。”
“……得了。”
卡维尔低低叹了一声,语气里掺着一点无可奈何的笑:
“回头我把那些情报再看三遍,顺便记住谁喜欢近战谁爱放炮,总行了吧。”
“比现在只会说‘那几个人’要好。”
艾琳多终于收回视线,看向下方层层退台的回廊与石阶,幽绿色的眼在暗光里沉了一瞬:“我们不会永远只在这高度看他们。”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总有一天,会真正坐到同一张桌子上。是谈,是杀,再说。”
“祭祀……啊不,艾琳多小姐,其他的不说,你真的认为他们会认为我们还是人类吗。”卡维尔说。
风从穹顶缝隙灌下,像被什么巨物拨了一下。
艾琳多刚要开口,半句话还停在唇边,光线忽然暗了一瞬。
巨大的阴影从宫殿穹顶下掠过,滑过石柱与回廊,把整片平台压出一阵低沉的风压声。
鳞片摩擦气流的细响,在高处盘旋了一圈,才“轰”地落在外缘的平台基座上。
两道庞大身影收拢翅翼。
是两个“衍生体”。
骨质的翼展撑到半个回廊宽,鳞片偏黑,缝隙里渗出细微的银绿光纹,像把夜空拆开贴在身上。
背脊的棘刺一节节竖起,又缓缓收拢,爪尖扣进石面,留下一圈新鲜的刻痕。
它们低头,视线扫向平台。
那不是野兽的眼。
一双是深棕,一双偏浅灰,都带着人类习惯性打量的神色,只是被镶进了竖瞳与骨角的轮廓里,显得格外诡异。
“祭司小姐,欢迎回来。”
艾琳多轻轻点头,像是从思绪里稍稍抬了一下头:
“嗯。”
她的视线在那两具巨大的身躯上停了片刻。
鳞片、骨刺、尾刃、翼膜,每一处都彻底偏离了“人”的范畴,可那两双眼里的情绪,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疲惫、戒备,还有一点不自觉的依赖。
她看着看着,神情微微出神,仿佛在借他们的轮廓,回想些什么更久远的影子。
“我可不觉得他们看见我们这样子,会把我们当做人类。”
卡维尔忽然开口。
他说这话时,整个人侧过去半个身子,仰着头,看着那两头龙化的同伴,语气不重。
艾琳多没有顺着这个话题往下接。
她只是抬起头,认真地看向那两道庞大的身影,像是一个一个确认着他们此刻是否平安归来。
“你们辛苦了。”
她声音不高,却在穹顶下散开,落在鳞片与骨刺之间。
两头同伴都微微低下脑袋,很轻,很短,像是早已忘却了人类礼节,却仍在本能里保留着“回应”这件事。
“乐意效劳。”
那两头龙化同伴收拢翅翼,侧身退开,为二人让出一道笔直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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