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驿外围的廉价客栈里,充斥着各种气味——汗味、潮气、劣质烟草味,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飘来的食物馊味。沈昭所在的房间只有一扇小窗,对着一条污水横流的窄巷。她坐在吱呀作响的床板上,小心翼翼地用萧衍留下的药油揉着依旧红肿的脚踝。 药油带着辛辣的草木气息,似乎有些效果,揉开后皮肤微微发热,胀痛感稍缓。
【这环境……真是够‘原生态’的。不知道萧衍那边怎么样了。那个眼线,会不会还在到处找我们?】
她心神不宁,既担心萧衍的安危,又对未来感到迷茫。公开应募的路被堵死,萧衍说的“另辟蹊径”,听起来就充满了不确定和危险。她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回忆着在药局看过的账本格式,用手指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虚划着那些繁体数字和计量单位。
【壹贰叁肆……石斗升合……但愿用不上吧。】
时间在焦虑中缓慢流逝。窗外窄巷里的人声渐渐稀疏,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远处营地的方向却依旧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号令和车马声,显然还在忙碌。
直到戌时末(晚上九点左右),房门才被极轻地敲响,三长两短,是萧衍约定的暗号。沈昭立刻挪到门边,低声问:“谁?”
“是我。”
沈昭拉开门闩,萧衍闪身进来,身上带着夜风的微凉和一丝尘土气息。他反手关好门,目光在昏暗的油灯下快速扫过房间,确认无异状后,才走到桌边坐下。
“怎么样?”沈昭压低声音问,递过一碗早已凉透的粗茶。
萧衍接过,没喝,放在桌上。“有些眉目。”他声音压得很低,确保隔墙无耳,“营地东北角是专门堆放石料、木桩等防汛物资的仓储区,管理相对粗疏,进出的人杂,多是征调来的民夫和临时雇用的短工。负责那片区域的一个老管事,姓赵,嗜酒,常克扣些小钱去外面打酒,对底下人的来历盘查不严,只要有力气、肯干活就行。”
“你是想……混进去当搬卸工?”
“不止。”萧衍眼中掠过一丝精光,“我观察了半日,发现那赵管事手下有个记簿的瘦弱小子,似乎染了风寒,咳得厉害,今日午后便被人搀回住处休息了。那记簿的活儿,无非是清点每日进出物料,记个流水账,与你之前在药局看的账目大同小异,只是更简单粗陋。”
沈昭眼睛一亮:“你想让我去顶那个记簿的缺?”
“赵管事正为此事烦恼,临时找不到识字又肯待在那脏乱之地的人。”萧衍点头,“这是个机会。记簿者多在仓棚边的小屋里,少与外人接触,且能接触物料出入记录,或能窥见一些水务司的物资调拨动向。我则混入搬运力夫中,既能就近照应,也能从那些底层民夫口中听到不少消息。”
“可是……那个生病的小子,万一他好了回来怎么办?或者赵管事认识他找来顶替的人?”
“那小子是流民,孤身一人,病得不轻,我已打听过,他住的是民夫通铺,无人特意关照。赵管事只在乎有人干活,对是谁并不在意。我们只需应付几日,待站稳脚跟,或寻到其他机会再作打算。”萧衍道,“明日一早,我便去寻赵管事,就说我们是逃难的兄妹,我有一把力气,妹子识几个字,可以帮着记记账,只求有个栖身之处,混口饭吃。料那赵管事不会深究。”
沈昭仔细想了想,觉得这计划虽然冒险,但确实是眼下最可行的办法。“好。记账我应该能应付。就是……” 她看了看自己的脚,“搬东西的活儿我干不了,会不会引人怀疑?”
“无妨。记簿者本就是文弱差事,你有伤在身,反而更合理。”萧衍道,“我会跟赵管事说明你脚伤未愈。届时你少走动便是。”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包括新的化名(萧衍化名“萧石”,沈昭化名“沈小昭”)、应对盘问的说辞等。萧衍还拿出两个硬邦邦的杂面饼,两人分食了,算是晚餐。
夜里,沈昭睡得并不安稳。窗外风声渐紧,隐隐有闷雷滚动之声,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野人岭,身后是紧追不舍的“山鬼”,面前是汹涌的洪水,而萧衍的身影在洪水中时隐时现……
她是被一阵急促的雨点敲打窗棂的声音惊醒的。天刚蒙蒙亮,外面已是大雨滂沱,雨水顺着破损的窗纸渗进来,在地上积了一小滩。脚踝在潮湿的天气里似乎更酸胀了些。
萧衍早已起身,正站在窗边,透过缝隙看着外面如注的暴雨,眉头微蹙。
“这雨……”沈昭坐起身,心中不安。
“看来今日水务司上下,有的忙了。”萧衍转身,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凝重,“大雨必致水位再涨,各处堤防压力倍增。对我们而言,混乱是掩护,但也可能意味着盘查更严,或者……某些意想不到的变故。”
他递给沈昭一件破旧的蓑衣和一个斗笠:“穿上,我们趁早过去。这种天气,赵管事想必更缺人手,也更无心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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