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晓,药局后院弥漫着晨雾与未散的药香。沈昭几乎一夜未眠,脚踝的酸胀感在寂静中被放大, 混杂着对前路的忧虑。萧衍已在微光中悄无声息地收拾好行装。
“该走了。”萧衍审视着她的脸色,“能坚持吗?”
沈昭小心地将左脚挪到床下,试探着承受重量。刺痛依旧,但尚可忍受。“能。”她点头,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与坚定。
【逃命都逃习惯了,这点疼算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对不住李大夫,不告而别。】
萧衍将包袱递给她一个,自己背起另一个,又递给她一根新削的结实木杖。“走吧。”
两人如同融入晨雾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惠民药局。经过李大夫房门前时,沈昭顿了顿,对着紧闭的房门,无声地鞠了一躬。
双河镇的城门在寅末卯初开启。萧衍搀扶着“步履蹒跚”的沈昭,混在几个推菜车的农人后面,低垂着头,慢慢向城门挪去。守门衙役打着哈欠,目光掠过他们破旧的衣衫和沈昭的伤态,未加盘问便放行了。
【出城比进城容易……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逃犯不会大清早出城?】 沈昭松了口气。
出了城门,走上通往南边的官道。天色渐亮,路上的行人车马也多了起来。官道比山间小径平坦宽阔许多,但对脚伤未愈的沈昭来说,漫长的步行仍是折磨。她靠着木杖和萧衍的搀扶,咬牙坚持,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
萧衍始终保持着警惕,目光不时扫过前后左右。他发现,南下的流民队伍比前几日更加庞大,拖家带口,面色凄惶,携带着简陋的家当,沉默而缓慢地移动。官道上每隔一段便有官兵设卡,虽未彻底阻断交通,但对行人车辆的盘问和检查明显严厉了许多,尤其是对青壮男丁和形迹可疑者。
“跟紧流民队伍,但不要太靠前。”萧衍低声指导,“尽量显得疲惫无助,不要与任何人有眼神接触。”
【明白,降低存在感。】 沈昭将头埋得更低,几乎将半边脸藏进披着的破头巾里。
途中,他们经过一段靠近河岸的官道。浑浊的河水汹涌奔腾,几乎与路面平齐,对岸的田地村庄大半浸泡在水中,只露出屋顶树梢,景象凄惨。空气中弥漫着水腥气和隐约的腐烂气味。一些地势较高的地方,挤满了临时搭建的窝棚,哭声、咒骂声、官吏的呵斥声隐隐传来。
【这就是水患……太惨了。那个世子,真的能力挽狂澜吗?】 沈昭心中震撼,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莫要多看,快走。”萧衍低声催促,扶着她加快了步伐。他注意到,在灾民聚集区附近,除了维持秩序的官兵,还有一些穿着与普通衙役稍有不同的劲装汉子在逡巡,目光锐利,似乎在搜寻什么。
【那些是什么人?不像普通官差。】
“是水务司的巡查,或是某些大人物的私兵。”萧衍的声音几不可闻,“避开他们。”
走走停停,直到日头偏西,两人才遥遥望见前方河道转弯处,一片依山傍水、旗帜招展的庞大营地——临江驿。这里原本是官驿,如今显然已被征用,扩建成了水务司在抚水段的前沿指挥枢纽兼物资集散地。木栅栏围起大片空地,里面帐篷林立,人来人往,车马喧腾。高处飘扬着几面不同的旗帜,其中一面玄底金边的旗帜格外醒目,离得远看不太清。
【那就是临江驿?好大的阵仗。水务司的招募点应该就在里面。】 沈昭既感压力,又生出一丝希望。
接近营地入口,喧哗声、号令声、车轮声、骡马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尘土飞扬。入口处设了卡,有兵丁把守,旁边还搭了个凉棚,似乎就是招募登记之处,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多是些青壮汉子,也有几个看起来像是落魄读书人或工匠模样的人。
萧衍没有直接过去排队,而是带着沈昭在不远处一个卖茶水兼歇脚的草棚坐下,要了两碗最便宜的粗茶,默默观察。
【好多人……感觉比考公务员还紧张。】 沈昭偷偷打量着那些应募者,注意到凉棚里坐着两个文吏模样的人,一个负责登记问话,另一个似乎在查验保书,偶尔还会让应募者写几个字或回答什么问题。通过的人会领到一块木牌,然后被指引着进入营地。
“文书考核,似乎主要是誊抄一段公文,以及核对一份简单的物料清单。”萧衍低声道,他的眼力极佳,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清凉棚内的情形,“力夫和工匠的考校在另一边。”
沈昭的心提了起来。“誊抄公文……我用毛笔写字很丑,而且是简体字……”
“无妨。”萧衍语气平稳,“我观察过,那位查验的文吏,自己字迹也颇为潦草。你只需写清楚,不出错别字即可。至于字体……”他顿了顿,“尽量写得端正些,像初学写字之人。流民中识字的女子,字迹稚嫩反而不惹疑。”
【有道理。我就当自己是勉强认字的难民好了。】 沈昭稍微安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