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时,两人已翻过旧邸后的山岭,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涧旁。涧水淙淙,雾气在林间缭绕,空气清冷湿润。
萧衍示意沈昭停下歇息,自己则走到涧边,掬水洗脸。冰凉的泉水似乎让他眼中的最后一丝疲惫也消散了,重新变得清明锐利。他转身,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个扁平的油纸包,摊开在地上。
油纸包里是几样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东西:几个瓶罐,一些深浅不一的粉末,几绺毛发,还有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沈昭好奇地凑过去看。“这就是古代的易容术?看起来好专业……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可别给我弄成个丑八怪。”
“不会。”萧衍头也不抬,已经开始调制一种粘稠的膏体,“只是微调骨相肤色,并非改头换面。过于夸张的伪装,在经验丰富的盘查者眼中反而可疑。”
他将调好的膏体用手指挑起一些,看向沈昭:“闭眼,莫动。”
微凉的膏体落在脸上,带着淡淡的草药气息。萧衍的手指带着薄茧,力道却很轻柔,在她颧骨、下颌、眉骨等处细致地涂抹按压。沈昭能感觉到面部的肌肉和皮肤在他的动作下发生着微妙的变化,有些痒,却不难受。
“这手法……还挺熟练。他以前到底干过多少这种潜伏侦查的活儿?” 沈昭心里嘀咕着,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萧衍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她的脸,距离很近。虽然知道他只是在“工作”,但她还是没来由地有些耳根发热。
萧衍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如常。他拿起一个小刷子,沾了些深色的粉末,扫在她的眼窝和鼻翼两侧,又用更浅的粉修饰了额头和下巴。最后,他拿起一绺修剪过的、颜色偏黄的发片,用特制的胶小心地贴在她的鬓角。
整个过程不到一刻钟。
“好了。”
沈昭睁开眼,接过萧衍递来的、打磨得光亮的铜匕首(暂时充当镜子)。映出的是一张略显陌生、平平无奇的脸庞。肤色暗黄了些,颧骨似乎高了点,眉眼轮廓也柔和普通了许多,加上那绺鬓发,活脱脱一个赶路憔悴的寻常年轻妇人。最妙的是,这些改动都极其自然,仿佛她天生就长这样。
“这也太神奇了……”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真实,毫无异样。
萧衍没说话,已经开始处理自己的脸。他的手法更快,只寥寥数笔,一张俊美冷肃的靖王面容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三十出头、面容黝黑粗犷、带着风霜愁苦之色的汉子面孔。他甚至调整了肩膀的姿势,让身形看起来敦实了些,与那张脸的气质完全吻合。
他又从包袱里取出两套粗布衣衫,示意沈昭换上。衣衫半旧,浆洗得发白,还带着皂角和阳光的味道,显然是早就备好的。
换好衣服,萧衍将两人的旧衣和随身物品(除最关键的木盒、玉佩、玉环外)仔细包裹,沉入一处隐蔽的水潭,又检查了一遍彼此身上有无破绽。
“记住,”他低声交代,声音也略微压低,带上了些许符合外貌的沙哑,“我们现在是兄妹,姓赵。你叫赵秀儿,我叫赵大。从湖州来,去黔中投亲,你夫家刚亡,我送你南下。”
沈昭点头,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新身份和背景故事。“赵秀儿……丧夫投亲……惨是惨了点,倒也合理。”
“包袱给我,你背这个。”萧衍将一个装着干粮的旧包袱递给她,自己则背上看起来更沉的行囊,里面塞了些石头和杂物,显得鼓鼓囊囊。
一切准备妥当,两人看上去已与无数奔波在路上的普通百姓无异。
“走。”萧衍当先迈步,走向山涧下游。沈昭跟在他身后半步,努力模仿着“赵秀儿”该有的疲惫和沉默。
山势渐缓,人烟渐密。午后时分,他们走上了一条通往西南方向的官道。道上行人车马渐多,挑担的货郎、推车的脚夫、骑驴的行商、拖家带口的流民……形形色色,喧嚣而充满尘土气息。
萧衍目不斜视,埋头赶路,偶尔与沈昭低声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语气粗嘎,完全是个木讷寡言的兄长模样。沈昭则微微垂着头,显出几分新寡的哀戚与旅途的劳顿。
一切都看似顺利。
然而,在接近一个名叫“清河镇”的必经隘口时,气氛陡然变得不同。
官道上排起了不短的队伍,前方隐约可见木栅和拒马,还有穿着号衣、挎着腰刀的兵丁在盘查往来行人。告示牌上贴着几张模糊的人像,周围聚了些人在议论。
“查得真严呐,这都第三天了……”
“听说是在抓江洋大盗?还是北边逃过来的奸细?”
“谁知道呢,反正过个路比以前费劲多了……”
萧衍和沈昭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警惕。虽然告示上的人像模糊不清,未必是他们,但这突然加强的盘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旧邸那批黑衣人的主子。
队伍缓慢前行。萧衍不着痕迹地将沈昭往自己身后护了护,低声道:“低头,少说话,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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