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门被轻轻合上。
门板隔绝了客厅传来的电视声,也隔绝了父母那份挥之不去的担忧。
空间里,只剩下三十多种草药混合的复杂气味,草木、根茎、花叶的味道交织,在狭小的厨房里盘旋不散。
江澈站在燃气灶前。
啪嗒。
他拧动开关,一簇蓝色火焰应声窜起,舔舐着冰冷的灶台支架,凡俗的温度夹杂着燃气味扑面而来。
“洞玄视界”,开启。
他眼中的世界,构造层级被瞬间洞穿。
那簇蓝色火焰,不再是单纯的燃烧现象,而是由无数纤细、躁动、明暗不定的“火之秩序线”构成。
它们杂乱无章地纠缠、碰撞,释放着这个世界认知内的热能。
面前那个不锈钢高压锅,坚固的金属结构,也呈现出一种相对稳定的“材质秩序”。
炼丹,开始。
江澈按照特定顺序,将一份份药材投入锅中。
盖上沉重的锅盖,旋紧阀门。
他将火力调至最小,幽蓝的火苗开始均匀地舔舐锅底。
真正的挑战,降临了。
他很快发现,凡火的秩序,比他预想的更难驾驭。
它极度不稳,管道里燃气压力的任何一丝微小波动,都会让火焰的“秩序线”时强时弱,忽明忽暗。
这与修真界那稳定醇厚、源源不绝的地火,判若云泥。
锅内,三十多种药材的药性在热力催化下,被尽数激发。
高压锅在他的视野里,赫然成了一个混沌的战场。
代表不同药性的赤、橙、黄、绿、青,各色“秩序光晕”在其中野蛮冲撞,互相撕扯、吞噬。
药性,彻底狂暴。
厨房里的温度在升高,江澈的额角渗出了汗。
他的脑海中,两幅画面却无比清晰地映现出来。
一幅,是父亲体内因常年劳损而扭曲紊乱的腰椎“秩序线”。
另一幅,是母亲心脏周围因长期操劳而脆弱、堵塞的血管“脉络”。
守护。
这两个字,重重烙印在他的道心深处。
守护这一份人间烟火,守护这一对为他耗尽了半生的父母。
这个念头,让他的心神剔除了所有杂念,重归澄澈。
他放弃了用精神力去强行控制那些狂乱的火之秩序线。
那只会激起更剧烈的反弹。
他换了一种方式。
他的精神力,化作一根无形的、最纤细的丝线,探入那团跳跃的蓝色火焰。
不强求,不压制。
只做梳理和引导。
他就像一位技艺登峰造极的织工,在处理一团纠缠到极致的乱麻。
他轻轻拨动一根过于亢奋的“火线”,让它避开另一根濒临熄灭的“火线”。
他引导着一股即将溃散的火力,精准地送往锅底最需要温度的区域。
他的手指,搭在燃气灶的旋钮上,以肉眼无法捕捉的幅度,进行着超高频率的微调。
火焰的“秩序线”,在他的引导下,竟渐渐摆脱了混乱。
它们开始以一种特定的、蕴含着玄妙韵律的频率,包裹住整个高压锅。
锅内的温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均衡。
就在此刻!
“嘶——”
高压锅顶部的气阀,猛然爆发出一种刺破耳膜的尖啸!
锅体开始剧烈摇晃,与灶台碰撞,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仿佛内部囚禁的不是药液,而是一头即将挣脱枷锁的凶兽,随时可能炸膛。
“澈儿!”
“里面怎么了?什么声音啊?”
厨房外,传来母亲焦急的敲门声和父亲担忧的询问。
江澈的心神,稳如磐石。
他知道,这是药性融合到了最关键,也是最凶险的一步。
三十多种药性在极致的压力和温度下,即将完成最终的重组,其冲突也攀升到了顶点。
成败,在此一举。
他眼神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一丝精纯的,几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洞玄秩序经》本源气息,顺着他的指尖,无声无息地渗入剧烈震动的高压锅内。
这股气息,并非纯粹的力量。
它更像是一种规则,是秩序的源头,是一道至高无上的法旨。
当它进入锅内的瞬间,那个狂暴混乱的小世界,仿佛被帝王巡视。
所有互相冲突、疯狂撕扯的药性“秩序”,都被这股意志强行镇压,而后打碎、碾成最本源的微光粒子。
紧接着,一张全新的、完美的、对人体有百益而无一害的秩序图谱,在江澈的意念中展开。
他以这道本源气息为“准绳”,以精神力为“丝线”,开始将那些本源粒子,按照全新的图谱,重新编织、组合。
嗡——
锅体的剧烈震动,戛然而止。
刺耳的尖啸,也瞬间消失。
整个厨房,再次安静下来。
“澈儿?没事吧?怎么没声了?”
门外,江母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奇怪和不安。
“没事妈,刚刚火候有点冲,已经好了。”
江澈平静地回答。
听到儿子安稳的声音,门外的父母虽满心疑窦,但终究没有闯进来,只是怀着更深的担忧,退回了客厅。
锅内,已是另一番景象。
一缕奇异的、从未闻过的香气,从高压锅的气阀中,缓缓逸散而出。
这股香气,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草药。
它清冽,甘醇,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生命韵味。
仅仅是轻轻一嗅,就让人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清泉洗涤过,精神陡然一振。
原本充斥在厨房里那股驳杂的草药味,被这股异香一冲,竟如冰雪遇阳,消散得无影无踪。
江澈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弧度。
丹,将成。
这股奇异的药香,顺着厨房的窗户缝隙飘散出去,又被抽油烟机的管道,带向了更高处。
隔壁单元三楼。
一只养了十几年、已入风烛残年的老猫,正病恹恹地蜷缩在阳台角落,呼吸都微不可闻。
它已经绝食好几天了。
忽然,它干瘪的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
那双浑浊到几乎失去神采的眼睛里,竟迸发出一丝亮光。
它挣扎着,用早已僵化的四肢,奇迹般地撑起了衰老的身体,朝着江澈家厨房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微弱却又充满本能渴望的嘶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