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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精诚前沿科技的厂区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这里已经不再是当初堆满模型零件和废旧纸箱的破败小作坊。
经过军方工程队改造，原先的车间被分割成无尘实验室、cNc加工中心、材料分析室和一间属于陈默的办公室。
墙壁刷了防静电涂料，地面铺设环氧地坪，服务器在恒温机房里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新设备特有的、混杂着金属与塑料的清冷气息。
陈默正陷在人体工学椅里，双眼盯着面前三联屏的中央屏幕。
屏幕上，名为《星海霸业》的即时战略游戏激战正酣。无数光点代表星际战舰，在宇宙背景下交织、碰撞，拉出能量轨迹。他的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跃动，敲击声密集。
左翼风暴级巡洋舰编队，坐标A7-3，执行阿尔法突击，撕开他们的护盾阵列！幽灵无人机群前出，干扰对方火控雷达！快！快！
他嘴里念念有词，与其说玩游戏，不如说在指挥真实战役。
他那张平时挂着倦怠和丧气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专注的狂热，仿佛整个灵魂都投入了这场虚拟战争。
办公室另一角，夏晚晴坐着，手里捧着《电化学导论》，但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陈默的背影。
她的官方身份是军方指派的项目协调员兼技术联络官，负责陈默与七〇三所、军方各部门之间的沟通协调。
但实际上，她还有另一重任务，生活助理。
这是高建军亲自下的命令，措辞很委婉：
小夏同志，陈默同志是国之重宝，但他这个人……生活上比较随性。为了保证他能以最佳状态投入工作，组织上决定，由你来负责他的日常起居和安全保障。
夏晚晴接受了任务。作为国安九局最顶尖的特工，代号冰刃，她能单枪匹马瓦解境外间谍网络，能在枪林弹雨中保持冷静，能记住上千个加密文件的密钥。
她以为，照顾一个技术宅的日常，无非是些琐事。
她错了。
错得离谱。
第一天，她发现陈默的午餐是三包泡面加两根火腿肠。
她义正辞严地劝阻，并叫了附近餐厅的四菜一汤营养套餐。
陈默看着饭菜，一脸沉痛：你毁掉了我一天中最神圣的仪式。
第二天，她提醒陈默该换衣服了，他身上那件t恤已经穿了三天。
陈默低头闻了闻，一脸坦然：没事，还没出包浆，不影响手感。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她终于意识到，指望陈默自己解决温饱问题，可能比破解蜂巢计划还难。
咕……
一声不合时宜的声响从陈默的肚子里传来。他手上的操作一停，游戏画面瞬间定格。
他转过头，看着夏晚晴，眼神里带着一丝你懂的的期盼。
夏晚晴放下书，站起身，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是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无奈：
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好嘞！多放辣！
陈默立刻来了精神，把椅子转向屏幕，重新投入战斗。
夏晚晴走进新改造的茶水间，这里有一个小小的简易厨房。
她看着电磁炉、锅具和摆放整齐的油盐酱醋，深吸一口气，仿佛面对的是一场严峻的审讯。
在她的世界里，食材是物证，厨具是凶器，烹饪过程就是一场无法预估结果的化学实验。
她记得祖父说过，优秀的战士在任何领域都应该力争上游。她决定挑战一下，煮一碗面。
她从冰箱里拿出面条和几个鸡蛋，又找到一些青菜。步骤似乎很简单。
烧水，下面，打鸡蛋，放青菜，最后调味。
水开了，她把面条丢进去，用筷子搅了搅。
然后，她拿起一个鸡蛋，试图模仿电视里大厨单手磕蛋的潇洒动作。
蛋壳碎了，蛋液混合着几片碎壳，一半流进了锅里，一半顺着她的手指流到了手腕上。
夏晚晴的动作僵住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黏糊糊的手，沉默了两秒，然后默默抽出纸巾擦干净，拿起第二个鸡蛋，双手并用，小心翼翼地磕在碗里，再倒进锅中。
面快熟了，该放调料了。她看着一排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调料瓶，陷入了沉思。
哪个是料酒？
哪个是醋？
哪个是生抽？
她记得陈默说要辣，于是加了满满一勺红艳艳的辣椒油。
然后。
她凭着模糊的记忆，拿起一瓶透明液体的瓶子，倒了一些进去，希望能增加香味。
接着，她又往里撒了一些白色的晶体。
几分钟后，一碗色香味俱全的夜宵出炉了。红色的辣椒油，金黄的鸡蛋，翠绿的青菜，看起来卖相还不错。
她端着碗，走进办公室。陈默正好打完一局，正靠在椅子上伸懒腰。
来了来了！闻着就香！他接过碗，拿起筷子就扒拉了一大口。
下一秒，陈默的表情凝固了。
他的眉头先是紧紧锁在一起，像两把即将出鞘的利剑。
然后。
他的脸颊微微抽搐，五官扭曲成一团，仿佛正承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他艰难地咀嚼着，喉结上下滚动，最后用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把那口面咽了下去。
夏晚晴的心提了起来，有些紧张地问：
怎么了？不好吃吗？
陈默放下筷子，端起碗，仔细端详了半天，又凑近闻了闻。
他抬起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夏晚晴，认真地说：
这味道……很独特！
独特？那就多吃点。
陈默点点头，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做技术评审，它完美地融合了工业乙酸的尖锐、氯化钠的齁咸和过量辣椒素的灼烧感。
“如果把这碗面做成定向能武器，我觉得它的综合杀伤力，比敌方舰队的鱼雷还致命。”
夏晚晴的脸颊瞬间升温，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地自容。她伸出手，想把碗端走：那……那别吃了，我重新……
别啊。陈默却一把护住碗，重新拿起筷子，又扒拉了一口，虽然表情依旧痛苦，但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再说了，就当是抗压训练了。连这碗面我都能吃下去，明天跟军方那帮大佬开会，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呼哧呼哧地吃着，额头上很快冒出了一层细汗，不知道是辣的，还是被那古怪的味道刺激的。
夏晚晴站在原地，看着他明明难受得要命，却还是坚持把一整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了大半。她低头去收拾碗筷，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了眼底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陈默的桌角。那里散乱地堆着几张草稿纸，是他刚才一边打游戏一边随手记录的。
在那些鬼画符般的游戏战术草图旁边，有一行清晰的字迹，像是某种灵感的迸发：
λ=0.87, σ_max=120mpa, E_f = E_m * V_m E_p * V_p … 仿生蛛网微结构应力分布模型？或许可以用在超材料支架的拓扑优化上……
夏晚晴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不懂游戏，但她看得懂这些参数。λ是波长比，σ_max是最大应力，后面那个是复合材料力学里的混合定律公式。
这些名词和数据组合在一起，指向的是一个极其前沿的材料学领域仿生结构设计。
她不动声色地收拾好碗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趁着陈默去洗手间的功夫。
她迅速拿出手机，对着那张草稿纸拍了一张照片，加密后发给了自己的导师，一位在材料学领域享有盛誉的老教授。
信息里，她只写了一句话：周老师，您见过这种微结构应力分布模型吗？来源不明，但其形式逻辑，与您上次提到的《自然·材料》上那篇关于仿生框架的论文有几分相似。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导师的回复很短，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惊异：
晚晴，这张图里的思路非常大胆，它跳过了传统拓扑优化的迭代过程，直接给出了一个近似最优解的结构参数。
“如果这个模型能够被验证，其背后的人，要么是某个世界顶级实验室的核心成员，要么……他掌握了我们目前还无法理解的，全新的技术生成路径。这个人，是谁？”
看着最后那个问题，夏晚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抬头看向那个刚从洗手间出来，正哼着跑调歌曲坐回电脑前，准备开始下一场星际战争的年轻人。
一个能把泡面当圣餐，能把怪味面当抗压训练，能一边打游戏一边随手写出顶尖科研思路的人。
陈默，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