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就在老徐喉咙发干、不知如何作答之际,一个平静清晰的声音,从种植园入口处传来:
“此物名为‘血引草’,是数月前从赤沙镇坊市购得的一批异常灵植样本之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晓禾不知何时已悄然到来。
她脸色依旧苍白,气息明显虚浮不稳,身上披着件素色外袍,左手隐在袖中,缓步走来。
每一步都带着几分吃力,脊背却挺得笔直,眼神清明锐利。
她走到隔离罩前,与皇甫英相隔数丈站定,微微颔首:“巡察使阁下亲临,晓禾有伤在身,未能远迎,失礼了。”
皇甫英的目光从血引草移到林晓禾身上,仔细打量片刻。
那份金丹修士的威压无形中收敛了几分,可眼神里的审视意味却更浓了。“林先生抱恙,不必多礼。方才你说,此物购自坊市?”
“正是。”
林晓禾的语气坦然,带着伤员特有的微弱气声,逻辑却半点不乱,“栖霞谷以探究万物之理为要,自然要收集各类异常罕见的样本,供研究观测。这血引草蕴含奇特血气与污秽灵机,和寻常灵植截然不同,所以购入后一直隔离研究,想解析它的特性与成因。至于万修冢的异动……”
她恰到好处地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凝重与后怕,分寸拿捏得极好:“我等僻处山谷,消息闭塞,也是事后才听闻万修冢的变故。起初并没往一处联想,如今这么一看,这草的阴秽气息,倒真和传闻里万修冢泄露的气息有几分相似。或许,它的源头确实和冢内的某些异变有关联?这倒是个值得深究的研究方向。”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
皇甫英沉默地看着她,像是想从她苍白的脸上找出半分破绽。
林晓禾坦然回视,左手在袖中,星锚印记正微微散发着稳定心神、平复能量波动的气息,让她能最大限度控制住身体反应,不露半分异样。
片刻后,皇甫英缓缓开口:“如此说来,倒是巧合。此物阴邪,林先生研究时,还须多加谨慎。”
“多谢阁下提醒。”林晓禾微微欠身。
血引草的危机,似乎暂时揭了过去。
可周围的气氛半点没轻松下来。
皇甫英的目光越过种植园,投向谷地中心那座地势较高的观测台:“听闻栖霞谷的观测台,能一览谷地霞光流转之妙,台上还有不少新奇器械?”
“不过是些辅助观测记录的工具罢了。阁下若是有兴趣,不妨移步一观。”林晓禾顺势应道。
观测台上视野开阔,远处赤沙镇的方向尘烟隐约,近处谷地的霞光像薄纱般缓缓流淌。
台上摆着几台经过“特殊处理”的仪器——外壳和基础结构都保留着,核心的灵纹和数据记录部件,却早已被巧妙遮盖,或是替换成了无害的演示状态。
皇甫英扫过那些带着刻度盘、镜筒和复杂支架的器械,没发表任何看法。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林先生之法,重器械,重记录,重标准,力求万物皆可量、万理皆可析。此法于凡俗工匠而言,或许能提升效率,可放在修行之道上,本使实在难以苟同。”
真正的交锋,这才正式开始。
林晓禾心里清楚,这是冲着栖霞谷的根本理念来的质询。
她深吸一口气,袖中的星锚印记微微发热,稳住翻腾的气血:“阁下认为,修行之道该是何等模样?”
“感悟天地,明心见性,夺造化之功,成不朽之业。”
皇甫英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此间玄妙,在乎天赋,在乎悟性,在乎传承心印。岂是区区器械度量、死板记录所能窥探?
执着于外物的尺寸斤两、表象的罗列归纳,看似严谨,实则是刻舟求剑,背离了修行灵动超脱的本意。长久以往,只怕会动摇弟子的修行根基,让他们匠气深重,灵性蒙尘。”
这番话,正是当今修行界主流乃至统治阶层的普遍看法。
林晓禾轻轻摇了摇头,身子虽虚弱,眼神却异常坚定:“阁下所言,是个体超脱之道,晓禾不敢妄加评议。可这世间,从来不止有个体。
更有天地灾变,有法则动荡,有外域威胁。若是遇上坠星湖那般吞噬灵机、扭曲生机的绝地,或是像万修冢异动这种波及广泛、根源晦涩的灾劫,单凭个人的天赋悟性,当真能应对吗?”
她抬手,指向台上那些看似普通的仪器:“我等所做的一切,并非要取代感悟与灵性,而是想寻找一条路——一条在面对未知、面对超越个体的宏大危机时,能尽可能降低个体差异影响,可复现、可验证、可传承、可积累的应对之路。
仪器能延伸人的感知,记录能凝固转瞬即逝的现象,标准能确保经验的准确传递。今日一人观测到的数据,百年后的人仍可据此研究;此地验证过的方法,别处或许就能参照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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