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辩的日子,终于到了。
天还没亮透,清漪小筑的灯就全亮了。最后一遍检查行装,每一件演示器具、每一份资料都按顺序放好,半点差错不敢有。
林晓禾换上沈墨轩特意准备的月白色长袍,外面罩了件样式简洁的青色氅衣,既显郑重,又透着干练。
苏晚晴和四个随行学员也穿了统一服饰,神情肃穆,眼里又紧张又坚定。
沈墨轩亲自驾着天衍宗提供的云纹马车,车身上有沈星河一脉的标识。
一行人朝着天衍宗核心区域驶去,越靠近,越能感觉到今日的不同。
天空中,各式飞行法器、灵禽异兽来回穿梭,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赶。
地面上,通往天机台的路早就戒严了,只有持特许令牌的车驾才能过。
沿途能看到不少气息深沉、穿着各异的修士,要么独自快步走,要么三五成群。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庄重又压抑的张力,让人喘不过气。
天机台根本不是普通石台。
它悬浮在天衍宗主峰旁边,是用一整块巨大的先天灵石削成的广阔平台。
台边云海翻涌,灵雾飘绕,九根粗大的盘龙玉柱立在边缘,透着浩瀚威严的气息。
台上早已布置妥当,正中间是论辩主台,两侧和后方是扇形的观礼席,此刻已经坐满了人,座无虚席。
当林晓禾一行人的马车驶入天机台外围的停驻区时,无数道目光“唰”地一下聚焦过来。
好奇、审视、轻蔑、敌意、探究……各种眼神混在一起,像实质的浪潮拍过来。
能来天机台参与或旁观论辩的,不是各大宗门的头面人物、成名已久的散修大能,就是有独到建树的学派领袖。
林晓禾这个来自南离偏远地方、名声又极具争议的“学塾先生”,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格外扎眼。
在沈墨轩的引领和天衍宗执事的接引下,他们被带到观礼席靠前但不算最核心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既能看清主台,又不会太惹眼,显然是沈星河特意安排的。
林晓禾目光沉静地扫过全场。
她看到了正北方主位上,气度沉凝的天衍宗代表(不是沈星河,是一位辈分更高的太上长老);看到了青云宗区域里,穿着华服、神色各异的几拨人,其中不少人眼神冰冷,带着审视的意味;还看到了紫霄宗、梵音寺等正道巨擘的代表,以及许多气息独特、一看就来自其他宗门或隐世势力的修士。
气氛庄重得近乎凝滞,只有低低的议论声像潮水般在席间涌动。
辰时三刻,一声清越悠长的钟磬声响彻天机台,连翻涌的云海都顿了一下。
一位天衍宗司仪长老缓步走上主台,宣布论辩开始。
冗长的开幕致辞过后,各方代表依次登台,阐述自己对“新旧之道与天地异变”的见解。
发言顺序显然是精心安排的。
先是几位德高望重、观点中立的宿老定下基调,接着是支持“坚守传统、明心见性”的各派代表发言,然后是主张“积极探源、防备灾厄”的声音。
观点交锋越来越激烈,但大多停留在理论层面,引经据典,各说各的理。
林晓禾作为“特聘客卿”和“新法代表”,被安排在最后一批,而且是最后一个发言。
这既是重视(压轴),也是无形的压力——前面所有观点都抛出来了,观众可能已经听累了,或者形成了固有看法,她必须拿出最强的冲击力,才能打破局面。
时间在唇枪舌剑中慢慢过去。
日头越升越高,天机台上灵光流转,映照着众人或激昂、或沉思、或不以为然的脸。
终于,司仪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接下来,有请南离栖霞谷主事、本次论辩特聘客卿,林晓禾林先生,阐述其道。”
所有目光瞬间像聚光灯一样,落在缓缓站起身的林晓禾身上。
她甚至能感觉到,其中几道目光格外阴冷,像毒蛇的信子在舔舐。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稍快的心跳,理了理衣袖,稳步向主台走去。
苏晚晴和学员们紧紧抱着怀里的演示箱匣,沈墨轩在座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神色凝重。
就在林晓禾即将踏上主台台阶时,观礼席青云宗区域,一位穿紫袍、面容古板严肃、气息深不见底的老者,猛地冷哼一声。
那声音不算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场中的细微杂音,钻进每个人耳朵里。
“且慢。”
老者缓缓站起,正是青云宗此次前来的资深长老,道号“玄矶”。
他目光如电,直射林晓禾,语气里满是不屑,像在看什么不入流的东西:“林晓禾,你一个南离边鄙之地的学塾主事,凭着点旁门左道的小伎俩,也配登这天机台,妄论大道?”
“你所倡的‘格物’之道,重外物而轻本心,抓着表象却丢了感悟,步步算计,事事记录,看似严谨,实则是把修行这种超脱凡俗的事,降格成了凡人工匠的流水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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