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聆道阁那栋憋闷的灰黑色建筑,回天衍宗安排的清漪小筑路上,林晓禾一句话没说。
车窗外中州的热闹街景晃个不停,她却看都没看,脑子里全是质询室的画面——霍纲那副咄咄逼人的嘴脸、伪造血书的漏洞、玉盒突然闹出的动静,还有最后那枚凭空扭转局面的玉简。
沈墨轩早就在清漪小筑等着了,见她平安回来,明显松了口气,眉头却还是皱着:“聆道阁的事我已经禀报叔祖了,他让你回来立马过去一趟。”
没耽搁,林晓禾跟着沈墨轩穿过天衍宗外围,到了半山腰一处洞府前。
这儿守卫不算严,可一踏进去,就能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浩瀚气场,好像整座山的灵机都在围着这儿转。
洞府里摆设简单,就几张蒲团、一张案子和满架子书,空气里飘着檀香混着旧书的味儿。
一位须发全白、穿着青布道袍的老者,正背对着门看窗外翻涌的云海,听见脚步声才慢慢转过身。
正是沈星河真人。
他比上次马车里看着更清楚,皮肤透着红润,眼神温润又深邃,好像什么都装得下,又什么都瞒不过。
他没放半点威压,可身上那股岁月沉淀的从容和智慧,让人打心底里生出敬意。
“林小友,一路辛苦。”沈星河微微点头,声音平和得像唠家常,“墨轩,看茶。”
沈墨轩恭恭敬敬应了,拿出茶具麻利地忙活起来。
林晓禾拱手行礼:“晚辈林晓禾,见过沈真人。多谢真人前几天出手解围。”
沈星河示意她坐下,自己也盘腿坐到主位蒲团上:“解围谈不上,不过是碰巧赶上了。再说,就算老夫没去,凭小友的本事,应付那场面也肯定有法子。聆道阁里的应对,墨轩已经跟我说了,条理清楚,一针见血,不错。”
他话锋一转,神色严肃了些:“那个副使叫霍纲,是青云宗‘镇守派’安插在巡察司的干将。这次找茬,哪是什么例行公事,分明是镇守派给你、也是给老夫的下马威。他们想挫你北上论道的锐气,要是能安个罪名把你扣下,搅黄这场论辩,那才合他们的意。”
“果然是这帮人。”沈墨轩端上热茶,低声接了一句。
“那伪造的血书呢?”林晓禾赶紧追问。
“画蛇添足,反倒露了马脚。”
沈星河喝了口茶,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这事儿刚好显出对手的急功近利和心虚。他们对你的底细知道得不多,又急着在你和天衍宗深交前造出铁证,才匆匆忙忙弄出这么个玩意儿,结果被你一眼看穿。
经这么一闹,镇守派这次发难算栽了一半。至少明面上,他们短时间内没法再用这种招数针对你了。”
林晓禾心里稍稍踏实了些,又想起关键问题:“那枚让霍纲突然变脸的玉简……”
沈星河放下茶盏,笑容淡了几分:“是青云宗内部,和皇甫英立场相近,或者说不愿看着镇守派、探源派那些极端分子胡来的人传的消息。
具体内容老夫不好细说,但足够让霍纲明白,再硬来的话,后果不是他背后的人能兜得住的。中州这地方,各方眼睛都盯着呢,哪是那么容易一手遮天的。”
他看向林晓禾,目光变得深沉:“林小友,你从南离带来的消息,关于启门教和灰爪的勾结,还有宗门里可能藏着内鬼的事,墨轩已经密报给我了。这事儿非同小可,远不是普通宗门争斗能比的。
老夫已经联络了几个信得过的同道暗中调查。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急着把你打成邪教余孽——他们怕你把真相抖出来。”
洞府里静了下来,只有茶香慢悠悠飘着。窗外的云海聚了又散,变个不停。
“沈真人,那论辩的事……”林晓禾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沈星河神色一正:“论辩日期定了,一个月后在本宗天机台举行。名义上是‘新旧之道与天地异变’,实际上……是各方势力趁着异象频发、古老预言冒头的机会,一次重要的立场试探,也是为将来的策略铺路。
到时候来的,不光是天衍宗的宿老,青云、紫霄、梵音,还有些隐世宗门的代表,都会到场。”
他顿了顿,眼神灼灼地看着林晓禾:“林小友,你要清楚,这次登台,你的对手不是某一个人,也不是简单的学派之争。你要面对的,是传了上万年的老规矩,是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还有人面对未知灾厄时,骨子里的恐惧和守旧。”
“所以,老夫对你的期望,不是让你在嘴上辩赢所有人。”
沈星河一字一句,字字千钧,“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你要做的,是展示。把你在南离做的所有事——怎么观察、怎么记录、怎么分析、怎么应对——清清楚楚、有条有理、有凭有据地展示出来。让你的道、你的方法,被足够多、有分量的人看见。”
“看见了,才会去思考。思考了,才有可能动摇,甚至……改变。”
他意味深长地说,“哪怕只能在一小部分人心里,种下一颗怀疑旧法、接受新路的种子,你这趟就没白来。这颗种子,等将来风云变幻的时候,说不定就能长成庇佑一方的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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