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骨渡厄 第34章 超度

迟闲川蹲在她面前，那双总是带着慵懒或戏谑的桃花眼此刻沉静如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悲悯。他伸出手，指尖并未直接触碰那镯子，而是在距离寸许的地方虚点了几下，口中低声念诵着净心神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随着咒语，苏婉儿剧烈颤抖的身体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丝，但那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恐惧并未散去。

“苏小姐，”迟闲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镯子里的‘东西’，还有那个婴灵，不能再留了。它们与你血脉相连，怨气深重，时间拖得越久，对你伤害越大，它们也越难解脱。必须立刻超度。”

苏婉儿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一丝微弱的希冀：“超度？真……真的可以吗？它们……它们能走吗？不会再缠着我了吗？”

苏婉儿公寓客厅内，空气仿佛凝固了。迟闲川那句“超度”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眼神空洞的苏婉儿，又落在神色凝重、若有所思的陆凭舟身上。

“陆教授，”迟闲川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戏谑，“想不想……再开一次‘天眼’？这次可是VIp包厢视角，近距离观看‘婴灵超度大型科仪现场直播’，保证比古宅那晚更‘刺激’。”

陆凭舟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古宅那晚亡魂游荡的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颠覆了他二十九年构建的世界观。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眼神锐利地看向迟闲川，声音沉稳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需要我做什么？”他没有拒绝，反而主动询问。既然选择了接受和理解这个“未知”的世界，那么直面它，是最好的学习方式。

“爽快！”迟闲川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显得格外狡黠，“苏小姐本身就是阴体，又被婴灵纠缠这么久，不用开眼也能‘看’到那东西。至于你嘛……”他走到陆凭舟面前，从随身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摸索着，嘴里还嘟囔着，“啧，满堂这小子，东西塞得跟垃圾堆似的……找到了！”

他掏出一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造型古朴的深褐色小瓷瓶，瓶口用红布塞着。拔开塞子，一股极其浓郁、带着辛辣药草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喏，特制‘牛眼泪’，加了点料。”迟闲川用指尖蘸了一点瓶子里粘稠的暗红色液体，“闭眼，别动。”

陆凭舟依言闭上双眼。他能感觉到迟闲川微凉的指尖带着那辛辣的液体，轻轻点在他的眉心、左右太阳穴，最后在眼皮上各抹了一下。那液体接触皮肤，带来一阵微弱的灼热感和清凉感交织的奇异触觉。

在陆凭舟眉心飞快地画下一个繁复的符文，口中低喝：“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开汝慧眼，照见幽冥！急急如律令！开！

陆凭舟只觉得眉心一热，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随即眼前的世界骤然一变！客厅里原本柔和的光线变得有些扭曲，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如同灰色薄纱般的阴冷气息。而最让他心脏骤停的是——在通往洗手间的走廊阴影里，一个模糊的、蜷缩着的、散发着浓郁青黑色怨气的婴儿轮廓，正若隐若现！那空洞的眼窝仿佛正“盯”着他们，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恶意！

“嘶……”饶是陆凭舟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景象比古宅的游魂更加具体、更加怨毒！

“看到了？”迟闲川的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VIp包厢效果如何？是不是比3d ImAx还带感？”

陆凭舟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死死锁定那个阴影中的轮廓，沉声道：“它……在动？”

“嗯，怨气在凝聚。”迟闲川收敛笑容，眼神变得锐利，“它感应到我们要对它‘妈妈’动手了，准备拼命了。苏小姐，”他转向瑟瑟发抖的苏婉儿，“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现在，立刻，马上拿着你的白玉手镯去洗手间门口跪下！面向镜子，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准动！不准叫！更不准跑！心里默念‘对不起’，把你所有的悔恨、痛苦、愧疚，都对着镜子说出来，这是你欠它的。”

苏婉儿被迟闲川严厉的语气吓得一哆嗦，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连滚带爬地冲到洗手间门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嘴巴，眼泪汹涌而出，身体抖得像筛糠，却真的不敢再动一下。

迟闲川则快速行动起来。他一把扯下客厅中央那块昂贵的波斯地毯，露出下面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铜香炉，三支特制的安魂香，一叠裁剪好的黄表纸，一小罐鲜红的朱砂，一支狼毫笔，还有几枚边缘磨损、带着温润包浆的古铜钱。

“陆教授，搭把手！”迟闲川头也不抬，“把茶几挪开！清场！动作快！那东西要出来了！”

陆凭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凭借良好的体能，利落地将沉重的玻璃茶几推到墙边，清出一片直径约两米的空地。动作干净利落，显示出良好的身体素质和执行力。

迟闲川将铜香炉放在空地中央，点燃三支安魂香。袅袅青烟升起，带着一股奇异的、令人心神安宁的檀香混合药草的气息，暂时驱散了一些空气中的阴寒和甜腻。他迅速用朱砂在黄表纸上画符，笔走龙蛇，口中念念有词：“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招！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随着咒语，他画好一张“太上敕令超生符”，符纸上的朱砂符文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流动着微弱的金光。他将符纸贴在香炉上。

“还不够！”迟闲川眼神凝重，看向洗手间方向。只见那阴影中的婴灵轮廓越来越清晰，青黑色的怨气如同沸腾的墨汁，翻滚升腾！洗手间的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撞击！镜面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一道新的裂痕出现！

“陆凭舟！护住苏婉儿！”迟闲川厉喝一声，同时双手飞快结印——左手拇指掐住中指第一关节，食指伸直，无名指和小指屈于掌心，右手同样姿势覆盖其上，此为“金光印”！口中急诵：“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随着金光神咒诵念，迟闲川周身猛地亮起一层朦胧却坚韧的金色光晕！金光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跪在地上的苏婉儿和站在她侧前方的陆凭舟！

就在金光笼罩的刹那！

“哇——！！！”

一声凄厉到足以刺穿耳膜的婴儿尖啸，如同实质的音波炸弹，猛地从洗手间炸开！门板“砰”地一声被无形的力量撞开！镜面彻底碎裂！无数玻璃碎片如同子弹般激射而出！

一个浑身青紫、皮肤薄如蝉翼、下面密布紫黑色蛛网般血管的婴儿，从破碎的镜面中猛地“爬”了出来！它双眼是两个汩汩冒着黑血泪的窟窿，嘴巴大张着，露出黑洞洞的口腔，发出无声却直刺灵魂的怨毒尖啸！它小小的身体悬浮在半空，裹挟着浓稠如墨的怨气，如同离弦之箭，直扑跪在地上的苏婉儿！那漆黑尖锐的指甲，直指她的咽喉！

“啊——！”苏婉儿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下意识就要往后躲！

“别动！”陆凭舟厉喝一声！在金光咒笼罩下，他看得无比清晰！那婴灵的速度快得惊人！他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本能反应超越了思考！他猛地一个箭步上前，左手闪电般抓住苏婉儿的手臂，用力将她向后一拽！同时右臂屈肘，身体微侧，一个标准的格斗防御姿势，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苏婉儿和那扑来的婴灵之间！

“噗嗤！”

一声仿佛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的声音响起！婴灵那漆黑的指甲狠狠抓在陆凭舟挡在身前的右臂肘关节处！陆凭舟只觉得一股刺骨的阴寒如同毒蛇般瞬间钻入手臂，整条胳膊瞬间麻痹！一股难以言喻的怨毒、绝望、被抛弃的痛苦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大脑！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额头渗出冷汗，但身体却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死死护住身后的苏婉儿！

“陆凭舟！”迟闲川眼神一凛！他没想到陆凭舟反应这么快，更没想到他会用身体去挡！这可不是普通的物理攻击，是怨念和阴煞的侵蚀！

“干得漂亮！陆教授！”迟闲川嘴上夸着，手上动作更快！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蘸着朱砂，在左手掌心飞快画出一个繁复的“雷”字！口中疾诵：“玉清始青，真符告盟！推迁二炁，混一成真！五雷五雷，急会黄宁！氤氲变化，吼电迅霆！闻呼即至，速发阳声！急急如律令！”

咒语刚落，他掌心雷符血光大盛！迟闲川眼神如电，对着那扑在陆凭舟手臂上、正疯狂撕咬怨气的婴灵，一掌拍出！

“轰隆！”

一声沉闷的雷音在客厅内炸响！并非真正的雷霆，却带着震慑邪祟的无上威严！一道微弱的、却凝练如实质的金红色电光从迟闲川掌心迸发，精准地劈在婴灵身上！

“哇啊啊啊——！！！”

婴灵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充满极致痛苦的惨嚎！它小小的身体被电光劈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洗手间的墙壁上！周身翻滚的怨气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瞬间消散了大半！它蜷缩在墙角，身体变得更加透明，青紫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焦黑的痕迹，黑洞洞的眼窝里流出的不再是黑血泪，而是更加粘稠、如同沥青般的黑色液体，散发着更加恶臭的气息。它似乎受到了重创，但那股怨毒的气息却更加凝练，死死“盯”着迟闲川和苏婉儿，发出无声的、充满恨意的嘶鸣。

“咳咳……”陆凭舟只觉得手臂上的阴寒和麻痹感减轻了一些，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怨念冲击带来的眩晕感依旧强烈。他强忍着不适，声音有些沙哑：“它……还没消散？”

“哪有那么容易？”迟闲川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刚才那一下消耗不小，“这玩意儿怨气太重，又是被至亲扼杀，还被邪法滋养过，凶得很！物理超度行不通，得走流程！”

他不再耽搁，快步走到香炉前，拿起那叠黄表纸，再次提笔蘸朱砂，笔走龙蛇，口中念诵《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

随着经文诵念，他笔下的符箓一张张成型，每一张都带着安抚和净化的力量。他将画好的符箓按特定方位贴在地上，形成一个简易的八卦阵图，将香炉护在中央。

“陆教授，学着点！”迟闲川一边画符，一边还不忘“教学”，“看我这手诀，这叫‘莲花印’，配合《救苦经》，能安抚怨灵戾气，手要这样结。”他双手拇指相抵，食指中指无名指各自相触，小指交叉，如同盛开的莲花。

陆凭舟强忍着右臂传来的阵阵阴寒刺痛和大脑的眩晕感，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紧盯着迟闲川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手印的变化，甚至他诵经时气息的流转。他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强大的逻辑分析能力，此刻正如同海绵吸水般，疯狂吸收着这些颠覆认知的“知识”。虽然不理解原理，但他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个细节。

“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空中何灼灼，名曰泥丸仙。……甘露洒开大道花，法雨能滋无根树！”

当迟闲川念到“甘露洒开大道花，法雨能滋无根树”时，他左手掐莲花印不变，右手拿起香炉旁的一个小瓷瓶，里面是无根水混合了符灰，对着阵中轻轻一洒！

“噗！”

几点水珠落在阵中符箓上。就在这时，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