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听到这话,眼底那点仅存的疑虑,彻底消散。
来了。
沙瑞金,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你以为这是你的阳谋,是你的最后手段。
却不知,这棋盘的走向,早已在我算中!
七票对六票。
这是他推演了无数遍,不可撼动的终局。
沙瑞金提议表决,在他看来,无异于一场体面的政治自戕。
也好。
高育良的心,彻底落回实处。
就让你沙瑞金,让你李达康,让你孙连城,在这场表决中,彻底死心!
他甚至开始欣赏起沙瑞金的“风度”。
明知必输,也要走完流程,输得不**份。
“好,按规矩办。”
高育良扶了扶眼镜,语气从容,学者风度展露无遗。
沙瑞金的声音不高,却让会议室里每个人的神经都骤然绷紧。
“同意提名孙连城同志为吕州市长候选人的同志,请举手。”
话音落。
他第一个举起了右手。
手臂稳如山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组织部长吴春林,第二个举手,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李达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举起了手,手掌张开,决绝干脆。
三票。
高育良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神态自若。
一切,尽在剧本之中。
第四只手举了起来。
省委秘书长许建功。
高育良眼皮都没抬,省委大管家紧跟书记步伐,这是应有之义。
小插曲而已。
紧接着,第五只手抬起。
手腕纤细,属于宣传部长,白云蕊。
她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玩味。
高育良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凝滞了一瞬。
又是这个女人!
上次是她,这次还是她!
即便如此,高育良的心绪依旧平稳。
五票。
还不够。
他的王牌,是田国富、是刘伟民、是秦起立!这三人只要有一个人不动,孙连城的市长梦就只能是梦!
他看向田国富,等着这位“盟友”完成对沙瑞金的最后一击。
然而。
田国富迎着全场的目光,面沉如水。
他那只刚刚才拍过桌子的手,此刻,正以一种无比缓慢,却无比坚决的姿态,缓缓升起。
举过了头顶。
第六只手!
轰!
高育良的喉咙猛然一紧,一股灼烧感从咽喉直冲天灵盖。
他死死盯住田国富,对方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他高育良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无耻!
一瞬间,高育良想通了所有关节!
田国富那番激昂的反对,根本不是说给他听的!那是喊给沙瑞金听的价码!
而沙瑞金,付了!
他付了!
旁边的余乐天,脸上的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开始发白。
不!
还没完!
高育良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仍在嘶吼。
现在是六票!平局!只要刘伟民和秦起立不动,议案就通不过!
他用尽全部希望,目光灼灼地投向省长刘伟民。
那个从头到尾都在笔记本上写画的男人,终于停下了笔。
刘伟民抬起头。
他甚至对高育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一丝歉意的笑容。
然后。
在所有人或惊或疑的注视下,刘省长,举起了自己的手。
第七只手!
高育良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全部抽空,手脚冰凉刺骨。
他身旁的常务副省长秦起立,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与挣扎,只是机械地,跟随着刘伟民的动作,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
第八只手!
八票赞成。
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和余乐天的手,还僵硬地放在桌面上。
那两只没有举起的手,在八只高举的手臂映衬下,成了一场公开的、无声的处刑。
高育良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耳中只剩下尖锐的蜂鸣。
他输了。
他呕心沥血构筑的必杀之局,他自诩天衣无缝的合纵连横,从头到尾,都只是沙瑞金请君入瓮的舞台。
他不是猎人。
他是那只被戏耍到最后一刻才发现真相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