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书记和余书记担心的经验问题,团结问题,在我看来,更不是问题。”
李达康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
“第一,经验。孙连城是没有当过县长,但他当了十几年的区长!”
“京州的光明区,无论是经济体量还是人口规模,比汉东省绝大多数的县市都要大,都要复杂!”
“说他没有主政经验,这不符合事实!”
“第二,项目。‘智慧之心’,从策划、谈判到落地,全程都是孙连城一手操办。这个项目涉及到的资金规模、技术难度、部门协调的复杂程度,比管理一个吕州市,只高不低!”
“能干成这件事的人,你跟我说他能力不行?”
“第三,团结。性格强势就不能搭班子?那我们党历史上那么多将帅组合,是不是都该散伙?”
他眼神一扫,竟然直直看向省纪委书记田国富。
“说起性格强势,在座的各位同志,谁的性格有我李达康强势?”
“可就连我和孙连城尚且能够合作的很好!”
“我看,关键不在于性格,而在于目标!只要都是为了发展经济,为了人民群众,有点不同意见,有点争论,是好事,不是坏事!”
“真理,就是越辩越明的!”
李达康一口气,列出三点,条条清晰,句句见血。
他把一个在所有人印象中“懒政”、“刚愎”的孙连城,硬生生塑造成了一个能力超群、敢于担当、富有远见的帅才!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李达康这番摧枯拉朽的火力覆盖,震得脑中一片空白。
一个人!
硬撼汉大帮两大核心!
甚至还敲打了省纪委书记田国富!
而且,字字诛心!
痛快!
一直端着茶杯的沙瑞金,眼底那份深藏的玩味,此刻终于化为一抹毫不掩饰的欣赏。
要的,就是这股劲!
要的,就是这种敢于为干事者撑腰的魄力!
李达康微微起伏的胸膛平复下来,他环视全场,最后用一种金石之声,为自己的发言画上句号。
“我跟孙连城,在工作上吵过架,拍过桌子!”
“我甚至不止一次想过,要把这个不听话的家伙,从我的队伍里彻底踢出去!”
“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齐心协力地把京州的工作做好。”
“尤其是今天!”
“在这个会议上,讨论的是吕州市的未来,是汉东省的发展大局!”
李达康像是说累了,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后重重地放下。
“砰!”
一声闷响,让几个神游的常委心头一跳。
“同志们,我们党有一条用人原则,叫‘五湖四海,任人唯贤’。”
他的目光,最后扫过全场。
“我李达康,今天也说一句。”
“古人云,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
“我李达康,今天就举这个‘仇’!”
“孙连城这样有能力、有魄力、敢担当的干部,我们不用,还要用谁?!”
“我,完全赞同组织部的提名!”
李达康微微前倾身体,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最后通牒。
“建议常委会,立即表决!”
话音落下,石破天惊。
会议室里,高育良和余乐天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像两块浸了墨的顽铁。
他们二人联手,加上田国富那神来之笔般的“背刺”,精心构建的必杀之局,竟然被李达康用最蛮横,也最无解的方式,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而李达康最后那句“立即表决”,更像是一声冲锋号。
一声自杀式的冲锋号!
高育良眼中的惊愕,瞬间化为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
疯了。
李达康一定是疯了!
他竟然主动要求现在表决?
难道他看不出,现在的局势对沙瑞金而言,已经濒临崩盘吗?
余乐天反对,我反对。
现在连沙瑞金最锋利的剑,田国富,都为了他那个所谓的“易学习”而当众“反水”。
这已经是三张铁板钉钉的反对票!
他李达康凭什么?
凭他那一番慷慨陈词,就能让即将到手的市长宝座从刘省长嘴里飞走?
就能让田国富推翻自己力挺的门生?
高育良甚至还向身旁的省长刘伟民,投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刘伟民低垂的眼帘下,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成了。
高育良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他甚至懒得去计算那些摇摆票。
刘系的两票,加上自己和余乐天,再算上田国富那注定的反对或弃权,沙瑞金的提名,已经死在了起跑线上。
无论怎么算,都不可能通过!
李达康,你到底在狂什么?
你拿什么,来翻这座山?
高育良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准备欣赏一出名为“自取其辱”的好戏。
沙瑞金看着斗志昂扬的李达康,又看了看对面胸有成竹的高育良,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温和。
他轻轻放下茶杯。
杯底与红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看来,同志们的意见很不统一啊。”
他环视一圈,脸上依旧是那副春风和煦的笑容,可说出的话,却带着决断。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按规矩来办。”
“我们是民主集中制。”
“少数服从多数。”
“不要再争论了,伤了同志间的和气。”
沙瑞金的目光,最后定格在高育良那张智珠在握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现在,开始表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