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委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的眉心紧紧锁着。
他面前的红木桌上,静静躺着一份报告。
报告由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亲自递交,内容是关于抓捕原京州市商业银行副行长欧阳菁的详细情况。
季昌明身边,站着一个人,身形挺拔,眼神锐利。
正是从北京空降而来,刚在汉东反贪局掀起风暴的侯亮平。
“瑞金书记,根据目前的审讯,欧阳菁已经承认收受山水集团蔡成功的贿赂,并利用职权违规放贷。”
季昌明推了推眼镜,声音沉稳。
“但是。”
“对于更高层级的问题,比如丁义珍案,以及可能牵扯到的其他市领导,她始终守口如瓶。”
沙瑞金的指节,在桌面上无声地叩击着,每一下都带着深沉的思量。
欧阳菁。
李达康的前妻。
李达康这只老狐狸,刚巧在抓捕前办理了离婚手续。将所有可能牵连到自己的线索,都切割得干干净净。
这个李达康也实在是盛名难副。
看看他带领的京州干部丁义珍、张树立、王显、武康路、钟宇、于海龙,这些人无一不是**分子!如果说这些人是因为他事务繁忙,没有顾及了解的话。
现在就连他的枕边人欧阳菁也被确认是**分子,说你李达康不知道。谁信?
自己原本要借重李达康在发展经济方面的能力,现在看也没有什么突出表现。
也许自己还需要再挖掘一个经济方面的干将才行。
但在这之前,李达康还是必须要保的。
“亮平同志,你有什么看法?”
沙瑞金的目光,落向旁边那个眼神发亮、早已按捺不住的侯亮平。
侯亮平立刻向前一步,腰杆挺得笔直。
“报告沙书记!我认为,欧阳菁案只是冰山一角!”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股理想主义的火焰。
“它背后,必定隐藏着一张更大的**网络!我们必须顺藤摸瓜,一查到底!”
“不管牵扯到谁,不管他的职务有多高,都绝不姑息!”
沙瑞金看着他,看着那份未经雕琢的锐气。
有冲劲,嫉恶如仇。
这确实是一把好刀。
但,也仅仅是一把刀。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声音尖锐刺耳。
沙瑞金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心的结锁得更紧了。
陈岩石。
他抬手示意季昌明和侯亮平噤声,而后接起电话。
“喂,陈叔。”
他的称呼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也带着一丝无奈。
“小金子!你再不管管,京州的天,就要被那个孙连城给捅破了!”
电话接通的瞬间,陈岩石那混合着愤怒与委屈的咆哮,便从听筒里喷涌而出。
沙瑞金将话筒拿远了些,面上波澜不惊。
电话那头,陈岩石将刚刚对李达康和高育良的控诉,又满腔悲愤地,原原本本倾诉了一遍。
在他的叙述中,郑西坡是舍生取义的英雄,孙连城是无法无天的酷吏。
而李达康和高育良,则是明哲保身、不作为的官僚典型。
“……小金子啊!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就豁出去了!我就守在大风厂,我倒要看看,他孙连城敢不敢连我一起抓!”
“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不给我们工人一个公道!我就去北京!我就到中央去告状!”
听着电话那头声嘶力竭的控诉,沙瑞金既恼火,又无奈。
恼火的是,自己的这位养父,一把年纪,还是如此天真,如此轻易就被人当了枪。
大风厂那潭水有多深,他沙瑞金心中洞若观火。
孙连城是什么性格?
从光明区那个“胸无大志”的懒政区长,到如今搅动整个京州官场的纪委书记,这个人的隐忍、谨慎和谋略,沙瑞金看得比谁都清楚。
他确信,以孙连城的行事风格,没有拿到铁证,绝不可能对大风厂轻举妄动。
尤其是在这个他刚刚立下军令状要解决大风厂问题的节骨眼上。
现在动手,必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可陈岩石,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头扎了进去,不分青红皂白,彻底搅乱了局势。
更无奈的是,这个人,是他的养父。
是他父亲过命的战友,背后还站着一个庞大的离退休老干部群体。
那是他沙瑞金最重要、最稳固的政治基本盘。
他不敢得罪。
更不能让陈岩石在老战友们面前,控诉他沙瑞金“六亲不认”、“忘恩负义”。
那对他刚刚建立的政治声望,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怎么办?
直接拒绝?不行。
命令孙连城放人?更不行,那是公然干涉纪委办案,自毁长城。
沙瑞金的目光在办公室里缓缓移动,最后,定格在那个眼神如火,浑身写满正气的侯亮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