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课间,总是有人站在成绩单跟前观摩,一会看看自己的成绩,一会瞅瞅班上的装哥装姐,又看了相熟的同学,最后无一例外,仰望元满的成绩。
班级小群,年级大群早就疯了,qq群没消停过。
“我嘞个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满分。”
“不愧是老全挖来的,不知道明河会不会后悔。”
“楼上,明河后悔什么,它那的好学生也不少,这个的总分又不是明河第一。”
“我看某些人别酸了,自己成绩差,用明河第一来压人,什么思想咱别说。正阳出了一个好学生难道不是一个学校的荣誉,有些豺狼贬低人的时候,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吗?”李雨大拇指按出残影,敢拉踩女王大人的,见一个喷一个,神经病。
“骂她的,先把成绩甩出来,把自拍甩出来。”
“谁知道这成绩怎么来的,说不定校长透题了。”
“老全当正阳十几年校长,透题为什么之前不透,为什么非透给她,是其他人太垃圾,没资格,抄答案抄不对?也是,把数学当成英语考试的傻缺。”
杜眷眷看见李雨的反黑,扣鼻屎不说话:怎么好像把我们也骂进去了。
二班的老师,上课笑口常开,特别好说话。一节课在讲题和赞美元满中度过,学生上课玩手机,看小说,打游戏,老师看不见——他们的目光只瞧元满,越看越喜欢,时而引吭高歌,给学生来一段才艺。底下的同学目瞪口呆,吓得以为老师抽风。
有人一语道破真相:“因为元满。”
其他人:那没事了。低头该干嘛干嘛,反正不挨骂。
语文课下课,唐莳宣布:“下周四家长会,上午九点。”正常的语气说完,清清嗓子,话音柔软细腻,仿佛元满是一两岁的小宝宝,“元满,校长找你,你现在去吧,接下来的课不用听。”
引得二班同学鸡皮疙瘩掉一地,个个呲牙咧嘴,牙床酥麻。
“好的老师。”元满合上书,不疾不徐走了。
嗯,小小年纪不骄不躁,冷静自持,将来必成大器。唐莳眼冒心心,怎么看元满怎么喜欢。
元满不清楚班主任的想法,她只是在默背地理知识点,走太快会打乱思绪。
秋季最后的桂花终于舍得开放,香气笼罩校园,元满走哪都能闻到,心情莫名好起来。
这么一点点大的花,香味比雍容华贵的名花还香。鼻尖耸动,馥郁馨香淌进心肺,元满眼睛微眯,脚步轻快。
叩叩叩。
“请进。”全胜利穿着一身西装,正襟危坐,脑门锃光瓦亮,稀疏的头发服帖的躺着。
“校长,你找我。”元满大大方方,反正她不怕校长。
“元满,请坐,请坐。”全胜利老脸笑成菊花,屁股刚抬起,想帮元满拉椅子,可想到他是校长,矜持的坐回去,请的手势一直悬在办公桌上。
这个笑像语文课本封面上丰收的农民伯伯。元满心想。
“元满,你真是太棒了,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就是文曲星转世,状元之才……”好听的话元满听腻了,可全胜利的嘴巴不停,好似不直抒胸臆,他难受。
“校长找我有事吗?”元满蹙眉,打断没有价值的空话。
“主要是你考的好,我寻思着以前学校承诺给的奖励,配不上你。我就私下单独奖励你一个。”全胜利拉开抽屉,一个长方体放在两人中间。
“这是?”
“国外的水果手机,很多人在用。”
“不行。”元满摇头,“太贵重了,不能收。”
呜呜呜……全胜利感动的泪眼汪汪,养女儿好。想到家里的臭小子,平时让他买这买那,伸手要他爆金币,全胜利气不打一处来。
“不,和你比起来,这个手机不值一提。”
“校长,我怕手机影响我学习。”元满直接放大招,她不信校长没有顾虑。
全胜利沉吟片刻,语重心长的说:“元满,我知道你对学习的刻苦追求,但手机是工具。人需要使用工具,帮助生活轻松便利。你纵观人类的历史,从石器,青铜器,到近代国外的蒸汽机,再看当今的高铁,地铁,全是人类为了更好生活才发明出的工具,手机亦是如此。只有不自律者才会把责任归咎于物品上,就算没有这些东西,人生难道会变好?问题的根源不在娱乐上,学校为何要大力打击这些娱乐,因为其他同学没有你这种心性,他们太容易被干扰,他们不坚定才需要管束,你不用啊。你有规划,你有目标,你的每一步脚踏实地不会落空,未来不会辜负你的期待。即便事与愿违,你完全有能力让自己改变局势,不是吗?”
安静的空气在周围游走,静静的,只有呼吸声。手放在大腿上,元满垂头沉默。
“我给你手机,希望你去看看这个世界。校长知道你的家庭条件,人生的眼界不该被经济限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全胜利拧开保温壶,啜饮茶水。
“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最好的就业方向是学门技术,国家分配工作。男的去制造厂,女的去纺织厂,有房有补贴。那会我成绩差,只能读师范,大人对老师这个职业,打心底嫌弃,小孩子叫嚷着臭教书的,臭教书的。当老师没有前途,工资低,人生就那样。等我当上老师,工作一两年,国家不分配工作,房子了。各种工厂倒闭关门,相关专业的学生没法就业,坐在家中抠脚,至今生活一般,温饱勉强。你看我,当上校长,家里有点小钱。我的同学在大学教书,出门在外被尊称教授,博士,还有出国发展的,混的风生水起。”
全胜利定定看向元满,女孩的发丝微不可查摇晃,像睡着了。“我想说的是,当今社会的局势一直在变,特别是高薪工作,你高考时的热门专业,等毕业说不定就过气了。王牌未必是王牌,一切需要你自己判断,把握。莫要雾里看花,后悔莫及。当你习惯低头,抬头时不过坐井观天,孤陋寡闻。”
元满明白他的意思,紧紧攥住拳头,“我像当烘焙师,开蛋糕店。”
办公室只有两人,死寂冷漠,元满只是小声嘟囔,还是被全胜利听着了。
“做蛋糕,那很好呀!”
元满突然抬头,干净的瞳孔装着快要溢出的惊讶。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劝你为国争光,做个伟大的人。”全胜利狡黠的奸笑,得意的抚摸啤酒肚。
“嗯。”元满无话可说,他把话都说了。
“我是个快乐主义者。从小到大,你懂那种因为兄弟姐妹太优秀,天天被拿来比较,被骂的永远是我的感觉吗?你肯定不懂,我懂啊!我二哥成绩好,身体好,哪哪都好,考上警校,我和我大哥……唉,不说了。我经历过身负重任的日子,我清楚的了解那样不快乐,人到中年,回想年轻的自己,觉得当时的我真坚强,换个人说不定就死了。也有可能是我没能力,做不到让人满意,或许我有能力,一切皆不同。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我想当烘焙师,我喜欢甜品。”元满鬼使神差,说出连元野都未曾告诉的秘密。可能是全胜利太和蔼,可能是桂花太香,脑子迷糊。脸上的表情认真,坚决,眼底闪烁希冀,元满正在背水一战。
“元满,做蛋糕不仅需要技术,看你的追求。你是希望在一个小地方,开一家蛋糕店,默默无闻的过着下半生,那你不需要高考,高考耽误你,出去找家店当学徒,愿望过几年可以实现。如果你想把蛋糕店开遍全省,全国,乃至全世界,你得去顶尖学府,学管理,学财务,把蛋糕店变成蛋糕集团,是辛苦且了不起的事。”
“我想让全天下的人吃到我做的蛋糕。”元满激动的呐喊,脸颊燃烧火焰,体内的力量攀升,身体不可抑制的震颤。
“好!”全胜利燃起来了,中气十足的嘶吼:“那要为了目标不断努力,校长等着在欧洲,美洲,非洲看见你的蛋糕店。”
“好!”元满紧闭双眼,撕心裂肺的附和。胸膛开心的起伏,眼睛可比曜日。
“来,这是我们的约定。”全胜利伸出拳头,元满的拳头紧随其后,一大一小相互碰撞,约定成立。
元满揣上新手机,愉快的离开。经过桂花树下,一阵风摇晃桂花枝头,米黄色的小花,撒了一地金子。元满来回张望,没有人。她踮起脚尖,学着电视上的舞者跳舞。
手臂舒缓的伸展,如一对翅膀,带她飞上梦想。脚掌旋转,桂花粘在鞋底,花死魂未死。
脚支撑身体,再高一点,再高一点,看的远一点,看的多一点。下巴微抬,饱满的额头轻触桂枝,花朵洒在头上——是无声的支持,是隆重场合的庆祝彩带。
天地见证,一颗星子埋入丰饶的土壤,静等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满载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