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府之内,经历了这场雷霆般的权力更迭后,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恢复了某种新的秩序下的平静。
那位怀有身孕的刘姨娘,虽仗着肚子里的那块肉,偶尔还会流露出几分得意,但她是青楼里打过滚的人,最是懂得审时度势、察言观色。
眼见主母林秀如今大权在握,手段狠厉,连老爷安比槐都被治得服服帖帖,她哪里还敢有半分与之对抗的心思?平日里见了林秀,都是远远便低下头,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不敢有丝毫怠慢。
安陵容见府中事务已步入正轨,便开始为更长远的未来打算。
她深知,女子立世,终究还是要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和依仗,不能全然系于他人之手或是后宅的方寸之地。
想到母亲林秀酷爱刺绣,且技艺精湛,这本身就是一项极好的资源。
她便寻了个机会,与母亲细细商量:“娘,您看,您这般喜欢刺绣,手艺又如此出色,何不我们母女合力,办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刺绣坊?不仅能将您的技艺发扬光大,也能让您有个寄托,更能为家里添一份进项。”
林秀如今对女儿几乎是言听计从,但听到这个提议,还是不免有些顾虑和好奇:“容儿想法是好的。只是这绣坊如何办?请师傅、找场地、招绣娘,都是花费。”
安陵容早已成竹在胸,微笑道:“娘,我们可以换个法子。我们办绣坊,不单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积攒人脉和名声。
我们可以请来好的刺绣师傅,免费招收那些家境贫寒、有心学艺的女子,传授她们刺绣技艺。”
“免费?”林秀吃了一惊,“那岂不是亏本的买卖?”
“娘,您听我说完。”安陵容解释道,“我们与她们签订契约,只需学成之后,在我们林氏绣坊工作五年,以工抵学费。
五年之后,去留自便。这样一来,我们既做了善事,博了好名声,又能为绣坊稳定地获得一批手艺有保障的绣娘,岂不两全其美?”
林秀仔细思量,却仍有疑虑:“容儿,这主意听着是好。可是,好不容易将人培养出来了,手艺精了,五年后她们若都走了,我们岂不是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赔了夫人又折兵?”
安陵容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摇头道:“娘,您放心,不会的。
一来,五年时间不短,足以让她们习惯并依赖绣坊的稳定工作和收入,许多人未必愿意轻易离开;二来,只要我们绣坊给出的工钱公道,待遇优厚,发展的好,她们自然愿意留下;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她压低了声音,“这免费授艺、以工抵债的名声传出去,我们林氏绣坊便与寻常商户不同了,更能得到官府的认可甚至褒奖,这对爹爹的官声、对我日后……都大有裨益。
些许银钱投入,换来这等好处,稳赚不赔。”
林秀听着女儿条理清晰、眼光长远的分析,只觉得豁然开朗,心中那点疑虑顿时烟消云散,连连点头:“好!好!就依容儿的办法办!娘都听你的!”
说干就干。在林秀的全力支持和安陵容的幕后筹划下,“林氏绣坊”很快便挂牌成立。她们请来了几位手艺精湛、人品敦厚的老师傅,又通过牙行和口碑,招收了一批心灵手巧、家境困难的女孩。
安陵容亲自拟定了契约,条款清晰,既保证了绣坊的利益,也给予了绣娘们足够的尊重和保障。
这一新颖的模式很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加上安母林秀如今在县城女眷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绣坊的生意一开张便十分红火,订单络绎不绝。不过短短几个月,林氏绣坊便在松阳县打响了名头,其绣品以工精料实、花样新颖而备受追捧,甚至有不少邻县的富户慕名而来。
就在绣坊事业蒸蒸日上之际,府中刘姨娘也到了临盆之时。
生产那日,情况果然如安陵容所知的前世轨迹一般凶险。刘姨娘本就体质虚寒,孕期虽经仔细调养,但底子太差,生产过程极其不顺,耗尽了最后一丝元气。最后,孩子虽然平安降生,是个男孩,但刘姨娘却终究没能熬过去,血崩而亡,香消玉殒。
产房外,安比槐听到婴儿洪亮的啼哭声和稳婆报喜“是位小公子”时,顿时喜形于色,激动得搓手顿足!他终于有儿子了!安家有后了!
而对于里面那个刚刚为他诞下子嗣、却已气绝身亡的妾室,他只是草草往里瞥了一眼,看到那苍白僵硬的尸体时,眼底甚至没有半分悲伤,只有一丝淡淡的晦气和不耐烦,随口对管家吩咐道:“抬出去,找副薄棺埋了吧。”语气淡漠得如同处理一件垃圾,再无多余一言。
这一幕,落在同时赶来的其他几位姨娘眼中,让她们瞬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感。
昨日还因怀有身孕而风光无限的刘姨娘,今日便落得如此下场,而老爷……竟是这般凉薄无情!
站在一旁的林秀,将安比槐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更是冷笑连连,再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男人的狠心与自私。
她一边按照女儿事先的提议,主动开口接手抚养这个刚刚失去生母的婴儿,一边却吩咐下去,让人好生操办刘姨娘的丧事,不必吝啬银钱,务必给她找一处风水好些的墓地,置办一副像样的棺椁,让她风光下葬,也算是全了她们同为女人、最后的一点情谊。
安比槐对此毫不关心,他的全部心思和精力都扑在了那个哇哇啼哭的宝贝儿子身上。
他抱着婴儿,喜不自胜,翻遍了诗书,最终为长子起名为——安凌云。
寓意显而易见,期望儿子将来能壮志凌云,光耀安家门楣。
而林秀,抱着这个名义上记在她名下、实则是“仇敌”之子的婴儿,眼神复杂。
她或许不会像对待亲生女儿那般倾注全部母爱,但至少,她会尽到主母的责任,保他衣食无忧,平安长大。
这既是女儿的谋划,也是她身为主母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