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母林秀看着眼前这熙攘繁华的“品香阁”和“珍绣阁”,听着那刺耳的报价,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多年来被欺骗、被压榨的屈辱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她猛地抓住安陵容的手,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容儿!走!跟娘回去!娘今天非要去找你爹好好论一论!问问他这黑心肝的,怎么能如此欺瞒我们母女!”
“娘,且慢!”安陵容却异常冷静,她反握住母亲冰凉的手,低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在安府既无心腹可用,也无势力可倚,就这样贸然回去与他理论,他若矢口否认,我们岂不是任由他拿捏欺负?到时候,他只需将我们关起来,我们又能如何?”
安母闻言,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下来。
这些日子,她已经看出女儿虽年纪小,却极有主见和成算,远非从前那般怯懦。她压下怒火,急切地问道:“容儿,那你看该如何?娘都听你的!”
安陵容眸中闪过一丝锐光,沉声道:“我们首先,必须要有自己的人手,培养绝对忠诚的心腹。否则,在这深宅大院,我们寸步难行。”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字字句句都戳在安母痛处:“不如,我们现在就去人牙子那里,挑选一些可靠的丫鬟、嬷嬷,还有能信任的家丁。
先暗中培养起我们自己的力量,然后再一步步,把整个安府全部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娘,您仔细想想?这么多年,爹爹用谎言骗您,让您没日没夜地刺绣,熬坏了眼睛,可赚来的大笔银钱呢?全都花到那些莺莺燕燕身上了!爹甚至还让您亲手为那些小妾绣制华服,可我们母女呢?穿的是什么?吃的是什么?住的是什么?他何曾真正把我们当做他的妻子和女儿看待过?!”
安陵容看着母亲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又抛出了最重的一击:“如今,朝廷已经降下旨意,所有适龄女子都要参加选秀,女儿恐怕也在其列。
如果您仍然不振作起来,手中无权无钱,您想想,女儿去选秀时,身着过时旧衣,头无像样首饰,寒酸窘迫,不仅会被其他秀女看不起,肆意嘲讽,恐怕还会让皇上、让宫中贵人觉得我们安家不敬、不重视选秀!难道您忍心女儿还未入宫门,就因这身打扮而受尽屈辱,甚至可能因此落选吗?
凭什么爹爹和那些姨娘可以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我们母女却要活得如此卑微,连累女儿的前程也要断送?!”
安母听着女儿的话,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女儿身着破旧衣衫,在花团锦簇的秀女中手足无措、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可怜场景……她的心如同被刀割一般疼痛!
不行!绝对不行!她的容儿绝对不能受人如此欺负!她这辈子已经活得够窝囊了,绝不能让女儿步她的后尘!
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注入了安母的身体,她猛地挺直了一直有些佝偻的背脊,眼中懦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为母则刚的坚毅和狠厉:“容儿,你说得对!娘不能再糊涂下去了!娘这辈子,从今往后,就为你而活!走,我们去人牙子那里!”
母女二人当即来到县城的牙行。经过一番仔细的挑选和盘问,她们选中了两名身材精壮、目光炯炯的男子。
据人牙子说,这两人原是某位获罪大官的贴身护卫,身手很是不错,主家抄家后便被发卖了。安陵容让他们当场演示了一番拳脚,果然虎虎生风,非寻常家丁可比。
接着,又买了两名看起来机灵忠厚的丫鬟。
最后,人牙子推荐了一位沉默寡言的妇人。这妇人约莫三十五六年纪,虽衣着破旧,面容左侧还有一道明显的疤痕,破坏了原本的清秀,但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沉静通透,自带一股不同于寻常妇人的气度。
人牙子悄声告知,这位据说是早年从宫里放出来的宫女,回家乡后因年岁大了,被家人随意配了门婚事。谁知所嫁非人,丈夫酗酒赌博,欠下巨债后竟想将她卖与青楼。
她性子刚烈,宁死不从,竟自毁容貌以明志。她那狠心的丈夫见她没了价值,便将她扭卖到了牙行。
她在此待了许久,只因坚持只愿伺候女主人,不愿被男子买去,才一直未能出手,今日恰被安陵容母女遇上。
安陵容仔细观察那妇人,见她虽遭逢大变,眼底却并无谄媚卑微之色,反而有种历经磨难后的沉静与通透,心中便有了几分满意。
问了几句话,妇人对答清晰,条理分明,更让安陵容觉得此人不凡。
当下,安陵容便决定将这两名护卫、两名丫鬟并这位宫里出来的嬷嬷一同买下。付了银钱,立了契书,又带着这一行人去成衣铺买了些现成的干净衣裳,寻了间客栈稍作梳洗整顿。
当这一行人焕然一新地出现在眼前时,气势已然不同。两名护卫换了短打劲装,更显精干;丫鬟们也显得伶俐了许多;尤其是那位嬷嬷,换上一身干净的深色襦裙,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尽管面容有损,但那通身的气度却隐隐压过了寻常小户人家的主母。
安陵容心中暗喜,带着这一众新收的心腹,浩浩荡荡地直奔安府而去。
安府门房看到一向懦弱不受待见的夫人和小姐,竟然带着这么一群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生面孔回来,吓得连忙跑去禀报管家安叔。安叔一听,也觉不妙,赶紧去书房找安比槐。
“老爷!不好了!夫人……夫人她带了好多人回府了!看着来者不善啊!”安叔急声道。
“什么?那个老妇?她带什么人?”
安比槐正为丢失的巨款心烦意乱,闻言一愣,随即不耐烦地站起身,“她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不成!”说着,便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刚到前院,就见记忆中原配妻子林秀,一扫往日那种畏缩怯懦、眼神躲闪的模样,挺直了腰板,眼神锐利,带着一群陌生面孔,正气势汹汹地朝他而来!那架势,竟让他莫名的心头一凛。
“老爷,是要站在这大门口,让左邻右舍都听听咱们安家的‘好事’吗?”
安母林秀停下脚步,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安比槐脸色一变,他可丢不起这个人!连忙挤出一点笑容:“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快,快进来说话!”说着,赶紧将一行人引进了书房,并屏退了左右闲杂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