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晨的空气,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清冽,饱含着夜露的湿润与新绽樱花的甜香。教学楼后那条少有人至的石阶小径,此刻成了顾言暂时的避风港。他屈膝坐着,背靠着冰凉粗糙的砖墙,校服布料摩擦着石阶的棱角。晨读的铃声刚刚响过第二遍,悠长的余音仿佛还在湿润的空气中震颤,催促着校园苏醒,却无法唤醒他心底的沉寂。
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专注,在洗得发白的校服口袋边缘反复摩挲。指尖触碰到的不再是粗糙的布料纹理,而是那封藏在最深处、几乎被体温焐热的信纸。它像一块烙铁,又像一枚不肯结痂的创口,顽固地存在于他的感知里。
晨风穿过教学楼与围墙的间隙,带着微凉的触感,卷起几片早凋的樱花瓣。那些娇嫩的粉色精灵,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有几片不偏不倚,栖息在他微曲的膝头。顾言垂眸看着它们,那柔软脆弱的美,像极了他此刻胸腔里翻腾不息却又无处安放的心绪——纷乱、轻盈,却又带着凋零的宿命感。
他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粉白的信纸,边缘已经微微卷起、起了毛边,显然是被主人反复摩挲、展开又合拢了无数次。纸张上沾染的淡淡樱花香气,混合着他指尖的微汗,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心头发紧的气息。最显眼的是那几道深深的折痕,尤其是第三道折痕处,淡蓝色的墨水痕迹沿着纸纤维晕染开一小片,如同泪痕干涸后的印记——那是他上周五第一次展开它时,因为指尖太过用力而留下的证据。
这封承载着叶栀夏字迹的信,此刻正静静躺在他汗湿的掌心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生命力。顾言屏住呼吸,用指尖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拨开那第三道折痕。仿佛不是在展开一张纸,而是在掀开一个隐秘而脆弱的世界。
晨光熹微,透过稀疏的樱花枝桠,温柔地流淌在展开的信纸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工整娟秀的钢笔字,便一朵朵、一行行地,在这春日的晨光里无声地绽放开来:
> 顾言同学:
> 上次你说想认识更多朋友,思来想去,倒有个极好的人选。我们班的许星曼,艺术细胞很丰富,周末常在市少年宫的舞蹈班排练。她性子活泼得很,像只永远不知疲倦的云雀,脚步轻快,笑声爽朗。上周她还硬拉着我去尝新开的那家文创文具店,说是里面的樱花限定信纸特别适合写信……
顾言的视线在“樱花限定信纸”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信纸。目光继续向下移动,落在信纸右下角。那里,洇开了一小片不规则的淡粉色水渍,形状竟意外地酷似一枚小小的樱花。是写信人不小心滴落的茶水?还是……别的什么?顾言不敢深想,只觉得那抹淡粉,像一枚温柔的烙印,带着叶栀夏的气息,印在纸上,也烙在他心上。
正当他沉浸在这字里行间营造的、带着距离感的温柔氛围中时,身后突然传来枯叶被踩碎的、细碎而突兀的脚步声!顾言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信纸胡乱折叠,手指因为慌乱而笨拙僵硬,原本清晰的折痕被揉得更加凌乱。他迅速将其塞回口袋,动作快到带起一阵微风,吹散了膝头残留的几片花瓣。
他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未及褪去的惊惶和一丝被抓包的狼狈,正对上值周老师那双带着审视和狐疑的目光。老师皱着眉,视线在他略显苍白的脸和鼓起的口袋之间扫视了一个来回,最终只是严厉地说了句:“晨读时间,躲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教室!”
顾言如蒙大赦,含糊地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那片被晨光和樱花笼罩的石阶。然而,那封信带来的涟漪,早已在他心底扩散,无法平息。
地理课成了煎熬的牢笼。窗外阳光正好,将教室照得一片通明,讲台上,老师用粉笔敲击着黑板,声音洪亮地讲解着晨昏线的奥秘:“……这道题的关键是计算地方时,结合纬度判断日出时间……”
粉笔敲击黑板的声音,在顾言听来,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遥远而模糊。老师的讲解如同背景噪音,无法穿透他心中那堵无形的墙。课本摊开在桌面上,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指再次不受控制地伸向校服口袋,隔着布料,那封信纸的棱角清晰地硌着他的指腹。
一种无法抗拒的冲动攫住了他。顾言微微侧身,借着前排同学身体的遮挡和堆叠在桌角的书本掩护,小心翼翼地从课本的夹层里再次抽出了那封粉色的信笺。他不敢完全展开,只是将折痕处轻轻拨开一道缝隙,目光贪婪地、带着一丝自虐般的痛楚,继续向下读去:
> ……星曼她最擅长安慰人了,上次我数学月考没考好,躲在实验楼后面掉眼泪,被她发现了。她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往校外跑,硬是买了双份的草莓冰淇淋,塞到我手里,说‘甜食能治愈所有不开心’,还陪我在操场的看台上坐了好久,直到我破涕为笑。她身上有种魔力,再难过的事情,好像只要她在旁边说说笑笑,就变得没那么沉重了。若是你有烦心事,不妨说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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