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风,裹挟着校园里樱花最后的馥郁与新叶初绽的青涩气息,温柔地拂过每一个角落。阳光慷慨地泼洒在操场上,镀上一层流动的金箔,少年们奔跑跳跃的身影投下长长的、充满活力的影子。这本该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蠢蠢欲动的季节,然而坐在高二(2)班教室靠窗位置的顾言,却感觉自己被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薄膜包裹着,与窗外那蓬勃喧闹的世界格格不入。春风的暖意吹不进他的心扉,阳光的明媚驱不散他眼底的阴翳。
那封粉色的信笺,像一个固执的幽灵,早已超越了物理形态的存在,深深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盘桓不去。它是在一周前一个同样晴朗的午后,经由林小雨的手,带着叶栀夏指尖的温度,递到他手中的。信纸是那种极淡的、近乎透明的樱花粉,边缘印着细碎的银色星点,触感细腻得如同少女羞涩的心事。它被精心折叠成一个精巧的纸鹤形状——这曾是叶栀夏和他之间心照不宣的小默契。然而,当顾言怀着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悸动,小心翼翼拆开这只纸鹤时,那娟秀工整的字迹,却编织成了一张冰冷的网。
“……顾言,谢谢你真挚的心意。只是现在,我们都在人生的关键阶段,学业为重,实在不敢分心。你的优秀和真诚,我一直都看在眼里,也真心希望你能遇到一个更合适的、能全心全意陪伴你的人……”
这些铺垫的话语,像温吞的水,包裹着顾言,让他几乎产生错觉,以为还有回旋的余地。直到目光触及最后那两行字: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我的好朋友许星曼,性格开朗热情,和你一样喜欢篮球,也许你们会很聊得来呢。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那一刻,顾言仿佛听见了自己胸腔深处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那声音并不剧烈,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缓慢的、令人窒息的寒意蔓延开来。“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七个字,如同一把淬了寒冰的薄刃,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小心翼翼的靠近、所有深夜辗转的幻想、所有关于未来的、带着叶栀夏笑靥的朦胧图景。它宣告的不仅是拒绝,更是一种温柔的放逐,一种将他从她情感版图上彻底划去的、彬彬有礼的判决。而“许星曼”这个名字的出现,则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安排,一种急于将他“转手”的、带着疏离意味的善意。她甚至没有直接说明拒绝他的深层原因,只是用“学习”这个最体面也最疏远的借口,轻轻关上了门,然后,在门缝里递出了另一个女孩的名字。
顾言当然知道许星曼是谁。那个和叶栀夏形影不离、笑声爽朗、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像一团明亮火焰的女孩。她们同村,从小一起长大,是彼此生命中无可替代的存在。叶栀夏提起许星曼的瞬间,顾言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某种情绪——是急于摆脱困扰的释然?还是为他另寻出路的、略带歉疚的补偿?无论如何,那都明确无误地传达着一个信息:她不想他再执着于自己,不想给他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她希望他转移视线,接受她的“推荐”。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冰碴,刮过他的喉咙和肺叶。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封粉色的信笺重新折回纸鹤的模样,仿佛在埋葬一件易碎的珍宝,然后轻轻放进书包最内侧的夹层。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那片被阳光染成金色的操场。曾经,他无数次在脑海里描摹过与叶栀夏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在图书馆共享静谧时光、甚至只是在人群中相视一笑的场景。那些画面温暖而明亮,充满了青春特有的、毛茸茸的希望感。然而此刻,那封信的内容像一阵刺骨的寒风,瞬间将那些虚幻的暖意吹散,只留下满地冰冷的、无法拼凑的碎片。明媚的阳光落在眼底,却只映照出心底一片荒芜的废墟。
“顾言?”一个带着试探的声音在桌边响起,打断了他沉沦的思绪。是林小雨。她站在他的课桌旁,微微俯身,眼神里交织着关心、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她显然是这场“信使”任务的知情者,甚至可能是某种程度的参与者。“你……收到栀夏的信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仔细地扫过顾言的脸,似乎在寻找某种情绪的痕迹。
顾言猛地回过神,像是从深水中挣扎出来,喉头有些发紧。他勉强牵动嘴角,挤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僵硬无比的笑容:“嗯,收到了。” 声音干涩。
林小雨点了点头,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了然。她太了解叶栀夏,也太清楚这封信的内容对顾言意味着什么。那看似委婉的措辞下,藏着的是叶栀夏一贯的清醒与疏离。她甚至隐隐觉得,叶栀夏的拒绝,绝不仅仅是因为“学习”那么简单。她看着顾言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黯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在信里提到许星曼了,对吧?”林小雨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柔和。
顾言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那刻意被忽视的苦涩瞬间翻涌上来。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那个名字,像一根刺,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被“安排”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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