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午后的阳光,褪去了盛夏的灼热,却依然带着不容置疑的明亮。干燥的风,裹挟着操场特有的尘土气息,打着旋儿掠过水泥地面,吹皱了叶栀夏额前的碎发,也让她束在脑后的马尾辫梢轻轻摇曳,像一尾不安分的小鱼。她站在高一(1)班女生队伍的最末端,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根略显陈旧的塑料跳绳手柄,微凉的触感稍稍缓解了心底一丝莫名的紧张——这是开学后第一次和(2)班合上体育课。
操场上人声鼎沸,两个班的队伍在体育老师粗犷的哨声中勉强维持着队形。体育老师姓张,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得像被操场上的阳光反复浸染过,他叉着腰,声音洪亮得压过了喧嚣:“男生!篮球场集合!女生,跳绳区准备!十分钟后轮换!动作都给我麻利点!”
命令如同石子投入水面,男生队伍瞬间炸开锅,呼啦啦地朝着远处的篮球架涌去。顾言夹在(2)班的人群里,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一拍。他的目光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那抹安静的身影上。叶栀夏正低着头,专注地调整着跳绳的长度,纤细的手指灵巧地缠绕着绳柄。一缕阳光恰好穿透头顶层层叠叠的梧桐叶,筛下细碎的光斑,跳跃着落在她乌黑的发顶和光洁的颈侧,仿佛撒下了一把细碎的、流动的金粉,将她整个人笼在一层朦胧而柔和的光晕里。
“喂!顾言,发什么呆!看路!”旁边一个男生猛地撞了他肩膀一下,声音带着戏谑。
顾言一个趔趄,猛地回神,这才惊觉自己差点一头撞上篮球架的金属底座。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掩饰性地揉了揉被撞的地方,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队友的哄笑声在耳边响起,他有些狼狈地加快脚步,融入奔跑的队伍中。
篮球场上很快响起了激烈的拍球声、呼喊声和篮球撞击篮板的“砰砰”闷响。顾言是班里的主力,控球灵活,投篮也颇有准头,是场上不可或缺的存在。然而今天,他的魂儿似乎还飘在女生队伍那边。队友一个漂亮的传球精准地送到他手中,眼前是开阔的篮下,他本该轻松上篮得分,可手臂抬起,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操场另一端的跳绳区。手腕一软,篮球划出一道软绵绵的弧线,连篮筐的边都没擦着,直接砸在地上滚出老远。
“顾言!搞什么飞机!”队友不满地喊起来,“你梦游呢?这都第三个‘三不沾’了!”
顾言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喉咙有些发干。“没睡醒…”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神却像黏在了那个方向。隔着半个操场,他清晰地看到叶栀夏正努力地跳着。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生涩的认真,节奏不算流畅,纤细的身影随着起落轻轻跃动,像一只努力振翅却不够熟练的雏鸟。绳子总是不听话地绊在她的白色帆布鞋上,每一次停顿,她都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小口地喘着气,脸颊因为运动晕开一层薄薄的红霞,如同初春枝头最淡的那抹桃花,又像被谁用最细的笔尖,蘸着最淡的胭脂,轻轻扫过。那份带着点窘迫的鲜活,比任何娴熟的技巧都更让人挪不开眼。
“传球!这边空了!”队友焦急的呼喊再次传来。
顾言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却没有收回。一个大胆的、带着点傻气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在他脑子里炸开。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仿佛涌向了耳朵,周围嘈杂的声音都模糊了。他接过队友再次传来的球,假装运球突破,却在对方贴防上来的瞬间,手臂猛地发力,以一种近乎失控的力道,将篮球朝着远离篮筐的方向——跳绳区——狠狠地掷了过去!
橘红色的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又高又飘、极不专业的弧线,带着所有人的错愕,“砰!”一声闷响,精准无比地砸在叶栀夏脚边不到半米的水泥地上,然后像个调皮的孩子,骨碌碌滚了几圈,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她洁白的鞋尖前。
巨大的声响和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叶栀夏浑身一颤,像只受惊的小鹿。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跳绳脱手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周围的女生也都被吓了一跳,纷纷停下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叶栀夏定了定神,看着脚边那个还微微滚动着的篮球,又抬头望了望篮球场的方向。阳光下,一个穿着红色篮球背心的高个子男生正奋力拨开挡路的队友,以一种近乎冲刺的速度朝她这边奔来。他的身影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轮廓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晃眼的、毛茸茸的金边。随着距离拉近,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渐渐清晰——是他?那个开学第一天在楼道里,笨拙地拖着湿漉漉的拖把,水桶还差点翻倒的(2)班男生?叶栀夏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那个有点狼狈又有点好笑的画面。
顾言跑到她面前,猛地刹住脚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额角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九月的风带着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干净的汗水味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有种蓬勃的生命力。他比她高出大半个头,此刻逆光站着,叶栀夏需要微微仰起脸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混合了剧烈运动后的喘息、刻意制造的“失误”带来的尴尬,以及某种更深层的、难以言喻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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