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炮躺在看瓜棚简陋的土炕上,脸色潮红,呼吸粗重,胸前的红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刺目。喂下去的草药汤,他能喝进去的越来越少,多数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林越守在旁边,用浸过凉开水(煮沸后放凉)的布巾不断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心情沉重如坠铅块。郎中指不上,草药效果有限,他能做的,似乎只剩下最基本的护理和等待。
与此同时,村内的气氛也随着陈三炮病情的恶化和外界疫情消息的不断传来,变得越来越压抑。尽管隔离措施仍在执行,但最初的决心和秩序,在日复一日的恐惧与看不到尽头的等待中,正被一点点侵蚀。
最先出现松动的是最基本的卫生要求——煮沸饮用水。起初,家家户户都严格执行,灶上的水罐总是满的。可时间一长,柴火消耗剧增,有些人家便开始偷懒,尤其是觉得自家井水清冽,心想“烧不烧大概也没差”,便悄悄直接饮用或做饭。负责巡查的孙大膀发现了几次,严厉告诫,但收效甚微。甚至有妇人私下抱怨:“天天烧水,柴都不够用了,这大冷天的,总不能冻着吧?”
更麻烦的是,关于瘟疫来源和传播方式的谣言再次抬头,且愈发荒诞。有人说这病是“瘴气”,从地底冒出来的,光烧水洗手没用;有人说病是被“瘟神”盯上了,得请道士画符驱赶;更有甚者,将矛头隐隐指向了林越和他带来的那些“新事物”,认为破坏了村里的“风水”或“气运”。这些谣言在私下里传播,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人们本已脆弱的神经。
王老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不再公开反对隔离,而是换了一种更阴柔的腔调,在那些心生怨言的村民中间散布:“林小哥的法子,用意是好的,可这瘟疫凶险,非人力能抗啊。咱们该做的都做了,三炮不还是那样?兴许……真得想想别的门路?老祖宗传下来的驱邪避瘟的法子,是不是也该用用?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话极具迷惑性,既貌似肯定了林越的努力,又暗示其方法可能无效,并抬出了“老祖宗的法子”作为备选,正好迎合了部分村民在绝望中寻求心理慰藉和“多方下注”的心态。一时间,村里私下请神婆、烧纸符、偷偷在门口悬挂古怪辟邪物的家庭,多了起来。
林越从赵铁柱忧心忡忡的汇报中得知这些情况,意识到防疫战正从外部隔离转向内部的人心坚守,而人心一旦散了,再严密的措施也会形同虚设。他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巩固防线,尤其是要用更直观、更贴近村民认知的方式,证明这些“麻烦”措施的必要性。
他首先针对“煮沸饮用水”这一条。光靠嘴说“水里有看不见的病菌”太难理解。他让赵铁柱找来两个一模一样的陶碗,又从村里公认最干净的一口井和村边一条常有牲畜饮水的小溪分别取了水。当着几位被发现有偷懒行为的村民和不少围观者的面,林越将两碗水放在老槐树下的木桌上。
“各位乡亲,我知道大家觉得烧水费柴,也嫌麻烦。咱们今天就看看,这水烧与不烧,到底有没有区别。”林越说着,将两碗水分别倒入两个洗净的小铁锅中,一个架在火上煮沸,另一个则保持原样。煮开后,他同样将水倒回陶碗晾着。
等待水凉的时候,林越又让人从村边小溪取来一点浑浊的泥水,同样分成两份,一份煮沸,一份不煮。然后,他不知从哪里找来几片轻微腐烂的菜叶,挤出汁液,分别滴入生水和沸水冷却后的碗中。
“大家看,”林越指着那几个碗,“这井水看着清亮,溪水泥浊,烂菜叶汁脏污。可咱们要防的‘病气’,很多时候就像这烂菜叶汁,甚至更小,眼睛根本看不见。它可能通过病人污染的水源,也可能通过苍蝇虫子沾到水里。”
他让众人仔细观察。那碗没煮过的生水,滴入菜叶汁后,很快变得浑浊,颜色难看。而煮开后又放凉的水,虽然也滴入了菜叶汁,但浑浊程度明显轻得多。“煮沸,就像用猛火炼铁,能把水里许多不干净、可能会让人生病的东西‘杀死’或者‘赶跑’。虽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能大大减少染病的风险!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谁家能保证自己打上来的水,绝对没被一丝一毫的病气沾染过?”
这个演示虽然粗糙,却非常直观。浑浊度的对比触目惊心,将抽象的“病菌”概念与肉眼可见的“污浊”联系起来,让村民们一下子明白了烧水的意义——不是为了喝热水,是为了“消毒”!
接着,林越开始推行第二项强化措施:艾草熏房。艾草是本地常见的野草,村民知其能驱虫,但很少用于防疫。林越组织还能安全外出劳作的半大孩子和妇人,去村后山坡大量采摘干枯的艾草,运回村里。
“艾草点燃后冒出的烟,气味特殊,不仅能驱赶蚊虫(减少虫媒传染可能),这种烟气本身也有一定的抑制秽气、清洁空气的作用。”林越向众人解释,“咱们不是指望它杀灭所有病气,但可以作为一种辅助手段。每天傍晚,各家可以在院子里安全的地方,点燃一小把干艾草,让烟雾飘进屋里,熏上一会儿,然后开窗通风。特别是那些有老人孩子、或者感觉家里空气闷浊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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