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的那场恳谈,像一阵强劲的北风,暂时吹散了笼罩在乱石村上空的质疑与抵触的阴云。林越入情入理的分析、对亲情家园的重新定义,以及三叔公不容置疑的强硬表态,让大多数村民心中的天平,从单纯的情感抗拒,偏向了理性的权衡与对集体安危的顾虑。
然而,道理听懂了,不代表心结就此解开,更不代表具体执行时会一帆风顺。防疫措施中最敏感、最艰难的“隔离”环节,依然面临着巨大的实操挑战。
韩老根家最终勉强同意了让咳嗽未愈的韩老太暂时搬到收拾过的柴房观察。赵铁柱和孙大膀带着几个后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间堆放杂物、四处透风的柴房勉强清理出来,铺上厚厚的干草和家里多余的被褥,又搬去一个缺了角的旧火盆,每日限定时间放入少量炭火取暖,并再三叮嘱注意通风。韩老根全程板着脸,但也没再激烈阻拦,只是每日送饭时,隔着门板对老伴的叮嘱声,比往常高了八度,仿佛在向全村宣告他的不满与心疼。
其他几户有轻微症状的人家,见状也只能依样画葫芦,虽不情愿,却也不敢再公然违抗。村里一时多了几处临时“隔离屋”,气氛显得有些压抑和怪异。路过的人下意识地绕开走,孩子们被大人严厉告诫不许靠近那些屋子,连狗似乎都察觉到了异常,吠叫声都少了。
真正的考验,在三天后降临。
村西头靠山脚的独户,猎户陈三炮家出事了。陈三炮常年跑山,身体壮实,前几日从邻村(非疫区)换山货回来,就有些精神不济,以为是累着了,没在意。这天早上起来,突然发起了高烧,脸颊通红,咳嗽不止,掀开衣服一看,胸前隐隐有红斑。他婆娘吓得六神无主,哭喊着跑出来叫人。
消息像惊雷一样炸开。真出现疑似病人了!而且症状如此典型!恐慌瞬间再次攫住了人们的心。原本就心存疑虑的村民,立刻将目光投向了那几处“隔离屋”,仿佛看到了不祥的预兆。连一些原本支持防疫措施的村民,此刻也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
“真是那病!陈三炮染上了!”
“完了完了,离咱们这么近!会不会已经传开了?”
“都怪林越!非要搞什么隔离,要是早点把陈三炮那样的人看起来……”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赶紧想办法啊!”
议论纷纷,人心惶惶。不少人下意识地看向林越家的方向,也看向王老五家的方向。
王老五这次没有沉默。他快步走出家门,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果然如此”和“忧心忡忡”的复杂表情,对聚集过来的村民大声道:“乡亲们!都看见了吧?瘟疫真的来了!就在咱们身边!陈三炮一个壮劳力,说倒就倒了!林小哥的法子要是有用,怎么没防住?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请郎中,做法事驱邪!再把陈三炮他们家远远隔开,不,是送出去!送到山脚那个废弃的炭窑去!不能让他一家祸害了全村!”
“送出去?”有人惊呼。
“对!送出去!炭窑离村子远,让他们一家自己待着,是死是活看天命!咱们不能再沾上!”王老五语气激动,带着一种残忍的“果断”,“这时候不能讲妇人之仁!为了全村老小,必须这么办!”
这番话虽然冷酷,但在极度的恐惧下,竟也引得一部分被吓坏了的村民暗暗点头。是啊,陈三炮已经病了,把他一家人远远隔开,似乎是最“安全”的办法。
“不能送炭窑!”一个清亮却坚定的声音响起。林越分开人群,快步走来,他显然也刚得到消息,脸上带着凝重,但眼神清明,“三炮叔只是疑似,还没确诊!就算真是,把他一家人赶到荒郊野外的炭窑,缺衣少食,没有照料,那不是让他们等死吗?而且,如果真是传染病,他家里人可能已经被传染,但在潜伏期还没发作,把他们赶出去,他们四处走动,反而可能把病传到更远!这绝不是办法!”
“那你说怎么办?留在村里等死吗?传染给所有人?”王老五针锋相对,声音尖利。
林越不理他,转向惶惑的村民,提高声音:“乡亲们!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更不能做绝情绝义、可能适得其反的事!陈三炮是咱们乱石村的人,他出了事,咱们不能不管!但管,要有管的法子,不是蛮干!”
他迅速说出自己的方案:“第一,立刻将三炮叔转移到村外那片独立的、废弃的看瓜棚去。那里离村子有段距离,但不算太远,方便送药送饭。棚子比炭窑强,至少能遮风。第二,三炮叔的家人,凡是有过密切接触的,立刻全部居家隔离,不得外出,饮食由村里安排人送去,放在门口,他们自取。第三,立刻派人去镇上,尽可能请郎中,同时把咱们采的草药带上,我写个方子(根据症状推测的清热解毒方),看郎中能不能用上或调整。第四,所有接触过三炮叔家、或者这几天去过邻村的人,自己留意身体状况,有不适立刻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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