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带来的甜蜜与骚动,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却并未迅速平息,反而在乱石村质朴的生活表层下,酝酿着更实际、也更迫切的诉求。分到糖块的欣喜过后,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所有人面前:后山那几丛野甘蔗,就算加上林越移栽成活的那些,能榨的汁水也极其有限,熬出的糖堪堪够每家每户尝个鲜,锁进箱子当宝贝。想要更多?想要能时不时给粥里添点甜,给娃子当个零嘴,甚至……像林越提过的那样,有点富余拿去换点东西?光靠天赐的野甘蔗,远远不够。
与此同时,另一件看似不起眼却与每日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肥皂,也快用罄了。林越刚来时教大家用猪油(或别的动物油脂)混合草木灰水制作的简易肥皂,去污力强,大大改善了个人卫生,减少了些小病小痛。但这东西制作一次虽不复杂,却也需要收集油脂、过滤草木灰水、加热搅拌、晾晒成型,各家零散制作,费时费力,且因各家手艺和材料差异,品质也参差不齐。
这两件事,看似一甜一涩,一奢侈一日用,却在老槐树下一次傍晚的闲聊中,被巧妙地联系在了一起。
那日,识字班结束后,众人未散,话题自然又转到了糖和肥皂上。赵铁柱咂摸着嘴里早已化尽的最后一点甜味,叹道:“要是咱们自己能多种点那甜秆儿就好了,也不用多,够咱们时不时熬点糖水甜甜嘴就成。”
孙大膀接口:“还有那肥皂,我家那块快用完了,婆娘催着再做,可这几天忙着地里,一时也顾不上弄油滤灰。”
吴有田道:“要不,咱们几家合起来弄?熬糖也好,做肥皂也好,搭伙干,省工省料,说不定还能做得更好些?”
这话一出,众人眼睛都是一亮。是啊,单个家户力量小,事情杂,合起来干,不正是个法子?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林越。
林越一直安静听着,见大家望来,知道火候到了。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有田叔这个想法,我看可行。咱们可以试着,开一个小的‘作坊’。”
“作坊?”村民们对这个词有些陌生。
“就是专门做某样东西的地方,大家合伙出工、出料,一起做,做出东西来,按出工出料的多少来分,或者商量着处置。”林越尽量用通俗的话解释,“比如,咱们可以弄一个‘制糖小作坊’,选一块合适的坡地,集体开垦出来,专门种甘蔗。从育种、栽种、管理到收割、榨汁、熬糖,都按定好的规矩,大家一起干,或者轮流干。熬出来的糖,除了留足种蔗和来年再生产的本钱,剩下的,可以按各家出力多少来分,也可以留一部分作为村里的公产,用于公共事务,比如修缮水渠、添置公用农具。”
他顿了顿,看向孙大膀:“肥皂也一样。可以设一个‘制皂小作坊’。村里谁家有富余的动物油脂、烧草木灰,可以拿来折价入股。选两个细心手巧的人专门负责制作,做出的肥皂,同样按各家出的‘本钱’和‘人工’来分配。这样,既能保证肥皂不断供,品质统一,也省了各家零敲碎打的麻烦。”
这个想法比单纯的“搭伙”更进了一步,有了初步的组织形式和分配原则,虽然依旧原始,却透着一股子现代合作生产的雏形。村民们听得认真,脸上露出思索和兴奋的神情。
“这主意好!”赵铁柱第一个赞同,“种甜秆儿要坡地,我家后头就有一块,石头是多点,但朝阳,拿出来给大家用!”
“肥皂坊的人选,我看赵婶和李婶就行,她俩手巧,上次做肥皂就数她俩做得最匀实。”孙大膀提议。
“那怎么算‘本钱’和‘人工’呢?出一天工算多少?一斤油算多少?”韩老蔫考虑得更细,这也是关键。
林越早有腹稿:“这个需要咱们一起议定。我的想法是,无论是种甘蔗还是做肥皂,都记‘工分’。比如,在作坊干一天标准活计,算一个工分。提供的材料,比如油脂、草木灰、甘蔗种苗,按大家公认的价值折算成工分。年底或者一批东西做成后,总产出也折算成‘份’,按各家累计的工分来分配。具体的折算办法,咱们可以慢慢摸索,定个大家都认的章程。一开始不求绝对公平,但求大致公道,公开透明,大家商量着来。”
三叔公一直眯着眼听着,此时缓缓点头:“林小哥这法子,听着在理。咱们庄户人家,本就有换工帮衬的传统。把这传统再往前推一步,定下规矩,合伙做些对大家都有益的营生,是条新路。只要规矩定得公道,行事摆在明处,我看可行。”
有了三叔公的定调,众人的热情更高了。接下来的几天,乱石村空前忙碌起来。在老槐树下开了好几次会,反复商讨细节。最终定下:
一、制糖小作坊:选址在赵铁柱家后坡地(约两亩),作为第一期试验田。由赵铁柱、孙大膀牵头,吴有田、韩老蔫及另外三户有坡地或劳力富余的人家参与。甘蔗种苗由林越指导,从后山野甘蔗和移栽苗中优选培育。耕作管理实行“工分制”,记录出工。熬糖工具(压榨器、大锅等)由村里公产(主要是之前公用农具的结余和少量集资)置办,归作坊共同使用维护。第一年产糖,扣除留种和必要损耗后,七成按工分分配,三成留作村中公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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