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陈书办一行人的骡车消失在尘土飞扬的村道尽头,老槐树下紧绷的气氛却没有立刻松弛下来。最初的欢呼雀跃之后,一种混杂着亢奋、释然与隐隐不安的情绪,开始在村民们心头盘桓。
“林小哥,陈书办最后那几句话……到底是啥意思?咱们这事,算是过了明路了,还是……还悬着?”吴有田挠着头,有些拿不准地问出了许多人心中的疑问。陈书办既肯定了新作物产量“显增”,又说要“谨慎稳妥”、“不可盲目大举推广”,这听着像是肯定,又像是敲打。
林越正帮着将临时搬出来展示的农具归置好,闻言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环视围拢过来的乡亲们,语气平和地分析:“陈书办的意思,我看是三层。第一,咱们种出新粮、想法子增产,这个路子是对的,县里知道了,也初步认了。第二,这些毕竟是新东西,县里也拿不准到底有没有什么咱们还没发现的毛病,所以让咱们继续试,仔细记,别一下子铺得太开,稳扎稳打。第三,咱们村里自己用着好的法子,像堆肥、蓄水、改良农具,可以继续用,慢慢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总的来说,这是好事。至少,县里没把咱们当胡闹,没定咱们的罪,还给了咱们继续试下去的准话。至于‘谨慎稳妥’,这话没错,种地的事,本就急不得。咱们按自己的步子走,把地种好,把记录做细,下次就算再来人查,咱们心里也更踏实。”
这番话条理清晰,既肯定了官方的认可,也指出了现实的限制和未来的方向,让村民们心里那点不确定感消去了大半。是啊,县里没反对,还让接着干,这不就是最大的支持吗?至于“慢慢来”,他们本来也就是在一点点摸索着干。
三叔公捋着胡子,缓缓点头:“林小哥解得通透。县里事务繁杂,能派人来看,能说这番话,已是不易。咱们切不可因得了这点认可就沾沾自喜,忘乎所以。更要把地种好,把事做实,才是根本。”
他特意看向站在人群外围、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的王老五,声音提高了一些:“咱们乱石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有了点好苗头,更要上下一心,莫要再起些无谓的龃龉,让外人看了笑话!”
这话意有所指,不少人都听出来了,目光纷纷投向王老五。王老五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想扯出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最终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句:“三叔公说得是。”便转身低着头走了,背影有些仓皇。
见王老五离去,众人心中更觉畅快。孙大膀嘿嘿一笑:“这下好了,有县里的话搁在这儿,看谁还敢乱嚼舌根,说咱们是瞎胡闹!”
赵铁柱也憨厚地笑着:“就是!咱们就照着林小哥说的,一步一步来。地是自己的,粮食是自己的,日子过好了也是自己的!”
紧张的气氛彻底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扎实的自信和干劲。村民们说笑着散去,各自回家,但话题都离不开刚才的考察,言语间对林越的佩服和信任又深了一层。不少人开始琢磨着,自家明年是不是也能匀出点地来,试着种点土豆或者玉米?堆肥坑是不是也该照着林小哥说的,好好弄一个?
林越和赵铁柱、孙大膀、韩老蔫等人一起,将陈书办等人用过的简陋桌椅板凳搬回原处。狗蛋和丫丫跟在后面,兴奋地模仿着陈书办说话的样子,引得大人们发笑。
“林小哥,今天可多亏了你。”孙大膀边走边说,“那些话,说得有板有眼,连陈书办都听得直点头。换了我,怕是舌头都打结。”
林越摇摇头:“是大伙儿一起干的实事摆在那儿。光靠嘴说,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铁柱叔、大膀哥,还有各位乡亲的作证,比我说一百句都顶用。”
韩老蔫慢悠悠地道:“是这么个理儿。不过,林小哥,我看那陈书办,走的时候,好像还有话没说完似的。”
林越脚步微顿,他也有同感。陈书办最后看他的那一眼,以及那句“好好辅助村中,务求实效”,似乎别有深意。是勉励?还是提醒他不要“越界”?或许兼而有之。无论如何,今日算是涉险过关,但未来的路,需要更加如履薄冰,既要做出成绩,又要把握好分寸,不能触动某些敏感的界限,尤其是不能给人留下“聚众”、“擅专”的印象。
“韩叔观察得细。”林越低声道,“咱们以后行事,更要讲究方法。多跟三叔公商量,多让乡亲们一起议,凡事摆在明处。功劳是大家的,主意可以我出,但做事,一定要靠大伙儿。”
赵铁柱等人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乱石村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升起,今晚许多灶间传出的,除了往常的粥饭香气,还多了烤土豆或玉米饼的焦香。食物的滋味,最能抚慰人心,也最能凝聚共识。经历了白天的“考察”风波,吃着自家新收的、得到县里初步认可的粮食,村民们心里那份归属感和对未来的期盼,变得格外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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