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的话像一阵春风,拂去了识字角上空的阴云。但林越明白,要真正让“认字”这件事在乱石村扎下根,光靠傍晚后院那半个时辰、七八个孩子,是远远不够的。王老五的质疑虽然暂时压了下去,但那种“识字无用”、“耽误正事”的观念,依然像野草一样盘踞在许多村民心里。他需要一场更正式、更公开的“亮相”,也需要一套更能说服人、更贴近村民实际需求的教学方法。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村里几个说得上话的人聚在三叔公家的堂屋,商议春耕后的一些杂事。事情谈得差不多时,三叔公清了清嗓子,看向坐在下首的林越:“林小哥,前几日说的那教识字算数的事,我看,是件正经好事。光在后院教几个娃娃,阵仗小了,也容易让人说闲话。不如,咱们正儿八经地,开个‘识字班’?”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赵铁柱、韩老蔫自然是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另外两个中年汉子,一个叫孙大膀(孙老丈的远房侄子),一个叫吴有田,互相看了看,没立刻表态。他们属于村里中不溜的人家,对林越那些新鲜玩意儿,既尝过一点甜头(比如用了改良犁),又保持着观望和疑虑。
林越站起身,先向三叔公欠了欠身,然后对众人说道:“三叔公提点的是。之前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教几个愿意学的孩子。如今想想,认字算数,本应是大家都能学的本事,就像种地的手艺、编筐的技巧一样,学到了,是自己的。”
他顿了顿,见众人都在听,便继续说下去,语气平和而恳切:“我想着,咱们这个‘识字班’,不求像学堂里的秀才那样,吟诗作对,考取功名。咱们就学最实在的、最用得着的。”
他掰着手指头,一样样数:“第一,学认自家的姓、自己的名。以后要是按个手印、画个押,至少知道那纸上写的是不是自己的名号。第二,学认几个常用的字,比如‘米’、‘布’、‘盐’、‘钱’、‘斤’、‘两’。赶集买卖,心里有个数。第三,学点最简单的算数,数个数,加加减减,算算账,免得吃亏。”
“时间呢,也绝不耽误干活。”林越补充道,“就定在晚饭后天黑前那一阵,地点就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敞亮。农忙时候就停,农闲、下雨天可以多学一会儿。教具嘛,还是老法子,木炭条,石板,或者平整的沙地,不花一文钱。大人孩子,愿意来的,都欢迎。来了也不用拜师,就是一起学,互相帮着认。”
这一番话,实实在在,没有半点虚头巴脑,把“识字班”的目的、内容、时间、方式说得清清楚楚,尤其强调了“不花钱”、“不耽误干活”、“学了有用”这几个关键点。
孙大膀摸了摸下巴,开口道:“林小哥,你说学认自家的姓……这个,倒真是有用。去年我去镇上,找人代写封信回家,那先生写的啥,我是一点不知道,全凭他念。心里总是不踏实。”
吴有田也点点头:“算账也是个头疼事。卖点山货,数多了怕错,数少了亏本。要是自个儿能算清楚,那是最好。”
三叔公见气氛松动,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林小哥牵头,开个‘临时识字班’。愿意学的,自愿来,不强求。但有一条,来了就得守规矩,认真学,不许捣乱。铁柱,老蔫,你们帮着张罗一下,搬几块平整点的石头当凳子。”
赵铁柱和韩老蔫连忙应下。
消息像长了脚,很快传遍了小小的乱石村。反应各不相同。狗蛋、丫丫、栓子这些“老学生”兴奋不已,觉得自己的“学问”终于要“登堂入室”了。赵铁柱、韩老蔫两家人自然是鼎力支持,连带着几家关系亲近的、受过林越帮助的农户,也表示会去“看看”。
王老五听到消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哗众取宠!还开识字班?我看他能招来几个人!谁有那闲工夫跟他耗!”但他心里也打鼓,万一……真有人去呢?万一……真有点用呢?他决定到时候也去“瞧瞧”,抓不到把柄便罢,若有机会,定要再给他添点堵。
也有不少人持观望态度,觉得“新鲜看看也行”,但真要坐下来学那些弯弯绕绕的字,又觉得拉不下脸,或者怀疑自己这榆木脑袋能不能学会。
开班的日子,选在了一个晴朗的傍晚。天边还泛着橘红色的霞光,村口那棵枝叶茂密的老槐树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被家里大人带来的孩子,有纯粹来看热闹的村民,也有几个像孙大膀、吴有田这样抱着试试看心态的中年汉子。
林越提前让赵铁柱帮忙,用石灰在老槐树下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上,画了几个大大的方格。每个方格里,都用粗木炭写着一个字。分别是:“赵”、“钱”、“孙”、“李”(村里几个大姓),“米”、“布”、“人”、“口”。
没有桌椅,村民们或站或蹲,或搬块石头坐着,围成半个圈。林越站在那几个石灰字前面,手里拿着几根木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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