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沟村的里正姓周,是个比三叔公还年长几岁的老汉,头发几乎全白了,背佝偻得厉害。这次他没带空篮子,只带了一个半大孙子,祖孙俩站在乱石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村中袅袅的炊烟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已经蓄了些水的引水竹管,脸上堆满了愁苦和小心翼翼的期盼。
守村口的韩老蔫认得他,想起之前瘟疫时的紧张,不敢大意,隔着拒马问:“周里正?您老咋又来了?可是村里又……”
“不是瘟疫,不是瘟疫!”周里正连忙摆手,声音沙哑,“托你们的福,用了你们传过去的法子,隔离、清扫、喝开水,俺们村疫情总算控制住了,没再死人。这次来……唉,是实在没法子了,厚着老脸,来求林小哥……和贵村的乡亲们,帮帮忙。”
韩老蔫听他语气诚恳,不像作伪,又见只有祖孙二人,便进去通报。三叔公和林越很快赶了过来。
“周老哥,快请进来说话。”三叔公让韩老蔫移开拒马。毕竟不是瘟疫时期,邻里村落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周里正却不肯进,就在村口树下的石墩上坐了,未曾开口,先长长叹了口气:“三老弟,林小哥,实不相瞒,俺们小河沟……快撑不住了。”
原来,小河沟村比乱石村更靠北,地势也更高,本就缺水。去年冬天雪少,今年春夏雨水又吝啬,村里那几口老井早已见底,河床干得裂开了巴掌宽的口子。人畜饮水都靠每天清晨去十几里外一个快干涸的山洼里背那点泥浆水,回来澄半天才能勉强喝一口。田地更是早就放弃了灌溉,庄稼全凭老天爷,长得稀稀拉拉,秋收恐怕连种子都收不回来。眼看冬天将至,水的问题不解决,人渴不死,也得饿死、冻死(没水无法和泥修房、做土坯)。
“听说……听说贵村有能人,弄了竹管子,从山上引了水下来?”周里正混浊的老眼看向林越,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林小哥,您看……能不能,也帮俺们村想想办法?不敢求多,只要能引一点活水进村,让人畜有个水喝,俺们小河沟全村老少,感激不尽!”说着,他就要起身行礼。
林越连忙扶住他:“周里正,您别这样。引水的事……我得先看看情况。”
三叔公在一旁眉头紧锁。帮?乱石村自己的水也紧巴巴的,引水管的水量有限,还要供应冬灌和来年春耕,哪有余力帮别人?而且,这修渠引水是大事,费工费力费材料,小河沟村穷得叮当响,拿什么支付报酬?白干?乱石村的村民能答应?
果然,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反应不出所料。
“帮小河沟修水池?咱们自己还顾不过来呢!”
“就是,那竹管引水是林小哥和咱们辛苦弄出来的,凭啥白白教给他们?”
“他们村之前还来借粮呢,拿啥谢咱们?空口白牙说句谢谢就完了?”
“费那力气,不如多把咱们自己村的地拾掇拾掇!”
反对的声音占了主流。尤其是王老五,简直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在村里上蹿下跳地煽动:
“看看!看看!姓林的这手伸得是越来越长了!自己村的屁事还没弄明白,就想着去外村充好汉、当菩萨了!修水池?说得轻巧!谁去修?咱们去?咱们的活儿谁干?咱们的工钱谁给?他林越上下嘴皮一碰,就让咱们去给外村人白干活?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是什么?!”
“要俺说,他这就是想拿着咱们村的血汗,去给自己捞名声!好显得他能耐大,心肠好!呸!虚伪!”
这番言论极具煽动性,将“帮助邻村”上升到“损害本村利益”、“林越捞取个人声望”的高度,激起了不少村民的抵触情绪。连一些原本对林越有好感的人,也觉得这事有点欠考虑。
林越没有立刻回应这些议论。他先跟着周里正,去了一趟小河沟村实地查看。情况比描述的还要糟糕。村子坐落在一片更高的黄土坡上,四周沟壑纵横,植被稀疏。所谓的“河”只是一条深沟,底部龟裂的泥土硬得像石头。几口老井真的见了底,打上来的只有混着沙土的泥浆。村民个个嘴唇干裂,面有菜色,见到林越这个“乱石村的能人”,眼神里充满了卑微的渴望和绝望。
他又仔细勘察了村子周围的地势,发现村子后山有一处背阴的岩壁,岩缝里常年有极其微弱的渗水,在下方形成了一个脸盆大小的、浑浊的小水洼,这就是他们目前最主要的水源。水量小,而且取水极其困难,需要攀爬陡坡。
看过之后,林越心里有了底。回到乱石村,他先找到三叔公和孙老丈。
“三叔公,孙老丈,小河沟的情况我看了,确实难,比咱们当初还难。”林越直言不讳,“帮,有帮的难处;不帮,也有不帮的道理。”
三叔公抽着旱烟袋,烟雾缭绕:“林小哥,你咋想?”
“我觉得,应该帮。”林越斩钉截铁。
“哦?说说理由。”孙老丈看着他。
“第一,见死不救,于心不忍。咱们都是庄稼人,知道没水的苦。眼睁睁看着邻村人渴死饿死,咱们心里能安生吗?传出去,乱石村的名声也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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