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的雷霆之威和王老五的暂时退却,只是让反对的声浪被强行按进了水面之下。村口的拒马和岗哨是立起来了,生石灰也撒了,艾草的青烟在村中各处袅袅升起,带着驱邪避疫的古老寓意,却也熏得人眼睛发酸、心头更添烦躁。可最关键的、也是最刺痛人心的那一步——将“疑似”病患送入村外瓜棚隔离——却像是卡在喉咙里的硬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李大牛依旧躺在自家炕上,烧得脸颊通红,偶尔咳嗽几声,神志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李寡妇守在儿子身边,眼睛哭得红肿,对外面的一切充耳不闻,只是死死抓着儿子的手,仿佛一松开,儿子就会被无形的力量拖走。几个同样家里有人“不太舒坦”的村民,也都紧闭门户,对外声称只是“偶感风寒”,坚决不肯将亲人交出去。
赵铁柱带着韩老蔫等七八个自愿帮忙的人,在村外那个废弃的瓜棚忙活了大半天。清除蛛网鼠洞,修补漏雨的棚顶,铺上厚厚的新鲜干草,甚至用旧木板隔出了几个相对独立的小空间。他们还从村里公用的水渠引了条小水沟到附近,方便取水。瓜棚被收拾得虽然依旧简陋,但总算干净整齐,能遮风挡雨,有了点“隔离病房”的样子。
然而,当他们回到村里,准备按名单去接人时,却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滚!都给俺滚!谁也别想带走俺儿子!”李寡妇听到动静,如同一头发怒的母狮,抄起门后的扫帚,堵在自家破木门前,双目赤红地瞪着赵铁柱一行人,“除非你们从俺尸体上踏过去!”
其他几家也是类似的情形,不是妇人哭天抢地,就是男人阴沉着脸挡在门口,一言不发,但眼神里的抗拒和敌意清晰无比。更有一些没有被“点名”的村民,远远地看着,交头接耳,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对“隔离”举措的怀疑。
“铁柱,这……这可咋整?”韩老蔫看着李寡妇那拼命的架势,有些束手无策。他们总不能真的动手抢人。
赵铁柱也是急得满头大汗,讲道理,对方根本不听;用强,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还会彻底激化矛盾。他只能派人赶紧去请三叔公和林越。
三叔公和林越很快赶了过来。看到这幅对峙的场面,三叔公的脸色更加难看。王老五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围观人群里,抱着胳膊,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冷笑。
“李家的,你这是做甚!”三叔公拄着拐棍,沉声道,“这是为了全村好,也是为了大牛好!快让开!”
“为了大牛好?把他送到那野地里等死,就是为了他好?三叔公,您老糊涂了吧!”李寡妇情绪激动,口不择言。
“你!”三叔公气得胡子直抖。
林越上前一步,拦住了想要发怒的三叔公。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李寡妇,又扫过其他几家紧闭的门户和围观的村民,声音清晰地说道:“李婶子,各位乡亲,我知道大家心里怕,心里疼,心里有怨气。换成是我,我也舍不得把亲人送到一个陌生地方去。”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诚恳:“但请大家静下心来想一想。咱们现在怕的,到底是什么?是怕瓜棚简陋,照顾不好病人吗?赵铁柱他们忙活了半天,大家可以去看看,瓜棚现在是不是比之前好多了?咱们可以继续改善,需要什么,大家凑一凑,总能让他们住得舒服点。”
“咱们怕的,是觉得隔离就是不管不顾,就是抛弃,对吗?”林越的目光直视着李寡妇,“我林越在这里对天发誓,也请三叔公和各位乡亲做个见证!把病人集中到瓜棚,绝不是抛弃!恰恰是为了集中咱们全村的力量,更好地照顾他们!咱们可以排班,轮流去送饭、送水、送药,打扫卫生。病人在一处,咱们照顾起来更专心,更省力,也不用担心把病气带回自己家,传给老人孩子!”
他转向围观的村民,声音提高了一些:“各位乡亲!瘟疫不是儿戏!它不会因为咱们心软、讲人情就放过咱们!小河沟的惨状,大家都听说了!咱们现在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咱们乱石村还能不能有明天!是心疼一两个人,最后拖垮一整村,还是咬牙狠心一时,保住大多数人的活路,保住咱们辛辛苦苦刚有起色的日子?!”
“土豆刚收了,堆肥刚见效,酒坊刚有点盼头!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开了个头!难道就为了眼前这点不忍心,让这一切都毁于一旦吗?让咱们的娃继续挨饿,让咱们的老人无依无靠吗?”
这番话,林越说得情真意切,将个人的痛苦抉择与全村生死存亡、未来希望紧密捆绑在一起。不少围观的村民低下头,露出思索和动摇的神色。是啊,林小哥说的没错,瘟疫真要传开,谁家能独善其身?到时候别说好日子,怕是活命都难。
王老五见状,立刻阴阳怪气地插嘴:“说得比唱得好听!轮流照顾?谁去?你林越去吗?那病传染那么厉害,你咋不去天天守着?光让旁人冒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