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酒坊”那贴着红纸的酒坛子,在村口老槐树下摆了不过十来天,就成了乱石村一道新鲜的风景,也成了杨木匠挺直腰杆的底气。新法酿的酒,清澈顺口,价钱也公道,不止本村人打酒时嘴角带笑,连邻村小河沟、甚至更远些村落的人,赶集或路过时,也忍不住驻足打上二两,用草绳拴着陶瓶提回去。小小的酒坊,给这个闭塞贫瘠的村子,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活泛气,也带来了外面世界的些许消息。
这天午后,日头正毒,连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一个面生的汉子,牵着头瘦毛驴,风尘仆仆地来到槐树下。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边走边用袖子擦着额头上虚浮的冷汗。
“掌柜的,打……打碗酒,要最烈的那种。”汉子声音沙哑,有气无力,将两个铜板放在杨木匠的小桌上。
杨木匠正在用新编的竹滤网过滤一批刚接的中段酒,闻言抬起头,见来人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这大热天的,这人怎么一副受了风寒的样子?脸色也太难看了。
“这位大哥,打酒没问题。”杨木匠一边舀酒,一边忍不住问,“看您气色不太好,可是赶路累着了?要不先在树荫下歇歇脚?”
那汉子接过酒碗,仰头“咕咚咕咚”几口灌下去,被酒气一冲,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好半天才喘匀气,摆摆手:“没……没事,就是身上有点不自在,发冷,头疼。喝口酒压压就好了……你们这酒,确实……咳,确实不错。”说着,又掏出几个铜板,“再……再来二斤,装起来,俺带走。”
杨木匠心里疑虑更重,但开门做生意,不好多问,依言打好酒,用油纸塞紧瓶口,递给那汉子。汉子付了钱,脚步有些虚浮地牵着驴走了,边走还边抬手抹了把鼻涕。
杨木匠看着那汉子消失在村口土路的尘土里,眉头紧锁。他转身把这事跟正在旁边帮忙收拾酒具的赵铁柱说了。
赵铁柱是个直肠子,没想那么多:“许是路上中了暑气吧?喝点酒发散发散也好。”
然而,坏消息来得比想象的更快。第二天,就有从小河沟村嫁到乱石村的妇人回娘家,带回了令人心惊的消息:小河沟村,闹瘟疫了!
“是真的!”那妇人脸色发白,跟聚在井边打水的女人们说,“就这两三天的事,好几家人都病倒了!症状都一样,先发冷打摆子,然后发烧说胡话,咳嗽,身上起红点子!听说……听说已经死了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了!村里人心惶惶,都说是瘟神过境!”
“瘟神?”女人们吓得脸都白了,水桶都忘了提。在这个缺医少药、靠天吃饭的年代,“瘟疫”两个字,比旱魃蝗虫更令人恐惧,那意味着成片的人倒下,村落可能十室九空!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乱石村每一个角落。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之前因酒坊、土豆带来的那点微薄喜气。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妇人严厉呵斥在外玩耍的孩子回家,连去地里干活的男人,也都心头发毛,早早收工。
“是风寒时疫!”孙老丈拄着拐棍,站在自家门口,对闻讯赶来的三叔公和林越等人沉声道,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老夫幼年时经历过一次,症状相似。此病通过人畜接触、甚至呼吸相传,蔓延极快!小河沟与咱们村不过七八里地,平日往来不断,昨日还有外村人来打酒……”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谁都明白。瘟疫的阴影,已经笼罩到了乱石村头上!
杨木匠猛地想起昨天那个脸色蜡黄、咳嗽不止的打酒汉子,冷汗“刷”地就下来了。“坏了!昨天……昨天小河沟方向是来了个生人打酒!病恹恹的,还咳嗽!他……他会不会就是……”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如果那人真是从小河沟来的病患,那乱石村恐怕已经在劫难逃!
恐慌迅速发酵,演变成了猜忌和指责。
“都怪那酒坊!招来外乡病鬼!”
“要不是卖酒,哪会惹来这祸事?”
“杨木匠也是,什么人的钱都赚!”
矛头隐隐指向了刚刚红火起来的酒坊,指向了提议开酒坊的林越。杨木匠又急又怕,蹲在地上抱着头,唉声叹气。
王老五那伙人更是找到了绝佳的由头,声音格外响亮。
“看看!看看!俺早说什么来着?不务正业,搞这些歪门邪道!引来的不是财气,是瘟气!”
“姓林的来了之后,咱村就没消停过!现在好了,把瘟神都招家里来了!”
“这就是报应!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
恶毒的言语像毒箭一样射来。赵铁柱气得浑身发抖,想跟他们理论,被林越死死拉住。此刻争辩毫无意义,只会加剧分裂和恐慌。
林越的心也揪紧了。他没想到会突然面临瘟疫的威胁。风寒时疫,结合症状描述,很可能是伤寒、斑疹伤寒或者某种烈性流感。在没有抗生素、没有完善隔离手段的古代,死亡率极高!一旦在村里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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