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的狂喜,像夏日的雷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快。当六大筐沉甸甸、黄灿灿的土豆真真切切地摆在打谷场边的阴凉地里,像座诱人的小山时,最初的欢呼雀跃过后,一个现实而紧迫的问题,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喜悦的心头——这么多土豆,怎么存?
乱石村的村民,祖祖辈辈习惯储存的是粟米、豆子这类耐放的干粒粮食。晒干了,装进陶瓮、粮囤,小心防着老鼠虫蚁和潮湿,就能存上大半年甚至更久。可这土豆……看着水灵灵、沉甸甸,表皮还带着泥土的湿润,摸起来硬实,但谁都知道,这东西放不了多久。往年偶尔从山里挖到点野山药、芋头,若不及时吃掉,几天就蔫软、发芽,甚至腐烂流汤,发出一股难闻的馊味。
“林小哥,”春花嫂子第一个发愁,她看着那堆“金疙瘩”,喜悦里掺着焦虑,“这土豆……是好东西,可……可咋放啊?咱家人少,一下子也吃不完这许多。放坏了,多心疼!”
“是啊,林小哥,这东西……是不是得赶紧吃?放不住吧?”韩老蔫也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林越。他家里穷,最见不得粮食糟蹋。
围观的村民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都投向林越。丰收的喜悦被储存的难题冲淡了不少。王老五虽然站得远,但耳朵竖着,嘴角又挂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仿佛在说:看吧,光会种有什么用?收下来烂掉,还不是白忙活?
林越看着大家脸上的愁容,心中早有预料。他蹲下身,拿起一个土豆,对众人说道:“大家别急。土豆确实不像粟米那样耐储存,但用对了法子,存上两三个月,渡过春荒,是没问题的。”
“啥法子?”赵铁柱急忙问,他比谁都怕这些宝贝疙瘩糟蹋了。
林越站起身,环视众人:“这储存土豆,关键就是几个字:避光、阴凉、通风、防冻。”
他掰着手指头解释:“第一,不能见太阳,也不能放在太亮的地方。光照多了,土豆表皮会变绿,还会加快发芽,绿皮和芽眼附近会产生一种叫‘龙葵素’的东西,有毒,吃了会恶心头晕。”
“有毒?”村民们吓了一跳,纷纷看向手里的土豆。
“别怕,”林越连忙安抚,“只要不发芽,皮不绿,就没毒。所以咱们储存,第一步就是要放在黑暗的地方。”
“第二,要阴凉。不能放在灶房、炕头这些热乎地方,温度一高,土豆呼吸快,水分丢得快,容易蔫,也容易发芽。最好是地窖,或者背阴通风的屋子角落。”
“第三,要通风。不能闷着,闷着容易出汗、发霉。堆在一起的话,不能堆太高太实,底下最好垫上干草、木板,隔开潮气。”
“第四,要防冻。冬天快来了,土豆冻了就会变黑变软,一煮就烂,没法吃。所以天冷的时候,储存的地方温度不能太低。”
他一边说,一边让大家动手。他指挥赵铁柱和几个年轻后生,先把打谷场边一个闲置的、半地下的旧窝棚清理出来。这窝棚是往年用来临时堆放农具的,一面靠坡,三面通风,顶上铺着厚厚的茅草,里面阴暗凉爽。
“这里就挺好,先临时用着。”林越说。他让大家把土豆从筐里倒出来,摊开在铺了厚厚一层干麦草的地面上,薄薄地铺一层,彼此之间留出缝隙。
“先这么摊开晾一两天,让表皮的水汽收一收,碰伤的伤口也能干痂,不容易烂。”林越嘱咐道,“晾的时候,把有伤的、挖破皮的、还有特别小的,都挑出来,这些不能久存,最近就吃掉。”
妇人们立刻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土豆分类。完整的、个头大的被轻轻摆放在麦草上,破损的、太小的放在一边的篮子里。狗蛋和几个孩子也想帮忙,被大人们赶紧赶开,生怕他们毛手毛脚碰坏了。
接着,林越又带人去看村里几户有地窖的人家。地窖是储存萝卜、白菜过冬的好地方,但通常比较潮湿。林越看了看,摇摇头:“地窖存土豆不是不行,但必须非常干燥,通风要好,否则更容易烂。咱们没有现成合适的,不如就在那个旧窝棚里改造一下。”
他让赵铁柱去找些木板和砖石,在窝棚最里面干燥的地方,用木板搭起一个离地一尺多高的架子,架子上铺满干燥的沙土(河滩上筛过的细沙)。“等土豆晾好了,就一层沙土,一层土豆,轻轻地码放在架子上。沙土能吸潮,也能保持温度稳定,还能避免土豆直接接触,减少病菌传染。”
他又让人在窝棚的通风口挂上草帘,既保证空气流通,又能遮挡大部分光线,还能防老鼠。门口也用厚草帘挡住,形成一个黑暗、阴凉、通风的简易储藏间。
整个过程,林越说得仔细,做得耐心。村民们跟着学,看着那堆让人发愁的土豆被有条不紊地处理、安置,心里的焦虑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原来如此”的恍然和新奇。
“林小哥懂得真多,连咋存粮都有一套。”一个老妇人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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