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定桥址是头等大事。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林越便与赵铁柱、韩老蔫、吴有田,还有村里两个常年在河边摸鱼、对河道最熟悉的半大少年,一起沿着乱石河上下勘查。
他们从村东头平日涉水处出发,向下游走了约半里地,又折返向上游走了近一里。林越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河道走向、两岸土质、水流缓急,不时用脚步丈量河宽,捡起石头试探水深和河底质地。
“这里不行,河岸是沙土,太松,架不住墩子。”
“这段河面是宽些,但水流太急,正对上游一个弯道,发大水时冲击力最大。”
“这儿河床底下好像有大块岩石?是个好基础,可两岸距离又太宽了……”
走走停停,比比划划,直到日上三竿,众人才在村子正东偏上游约两百步的地方站定。这里河道稍窄,约莫四丈余宽(约十三米)。河床中央隐约有隆起,枯水期露出水面,像是一道潜藏的石梁。两岸土质虽也是砂土夹杂卵石,但比下游许多地方坚实,岸坡也较缓。
“就这儿吧。”林越指着那处河心潜洲,“你们看,河心那道石梁,是个天然的好基础。咱们的桥墩,一个就立在靠近这边的石梁前端,另一个立在对面相应位置。这样墩子基础稳,而且两个墩子之间的跨度可以缩短些,架桥的木头就不用那么长、那么粗,省材料也安全。”
韩老蔫用长竹竿探了探河心石梁周围的水深和河底:“嗯,这儿河底确实硬实,多是石板和大的河卵石,不是流沙。就是垒墩子时,得先把石梁上头松动的石头清一清。”
位置选定,接下来便是测量。没有专业的测量工具,林越便用最土的法子。他让赵铁柱在选定的一岸桥头位置钉下一根木桩,然后牵着一根事先用稻草秸标记了长度的麻绳(每十尺打个大结),涉水走到对岸大致对应的位置,将麻绳拉直,根据长度和垂度估算出精确的河面宽度。又用同样的绳子坠上石块,测量水深。至于两岸的高度差,则用一根灌满水的长竹管当简易水平仪,配合标杆来粗略测定。
数据虽粗糙,但用于设计一座简易石桥,也勉强够用了。回到村里,林越借了三叔公家的堂屋当临时“设计室”,用烧黑的木炭在洗净晾干的大张树皮上绘制草图。
他没有画现代工程那种复杂的结构图,而是画了三四张不同角度的示意图:一张是整座桥的侧视图,标明两个石笼墩的位置、高度、木梁的架设、桥面的坡度;一张是桥墩的剖面图,显示藤筐如何编织、石块如何填装、黏土如何填充缝隙;一张是木梁与桥墩、桥面木板连接的细部图;还有一张是两岸桥头的加固示意图。
每一处关键尺寸,他都用村里人熟悉的“丈、尺、寸”标出,并在一旁用文字注明要点和原因。比如:“墩高需超出往年最高水位一尺半,防淹。”“石笼直径不小于三尺,方稳。”“木梁两端入墩深度需过一尺,榫卯加固。”“桥面木板需交错铺设,钉牢,缝隙填沙砾防滑。”
画完图,他将三叔公、赵铁柱、韩老蔫、吴有田,以及村里几位年长且手巧的老人请来,连同那两个半大少年(一个叫水生,一个叫山子,就是昨日带路熟悉河道的),一起参详。
树皮图铺在堂屋地上,众人围了一圈,看得啧啧称奇。他们没见过这么“讲究”的造桥图,虽然线条粗陋,但意思明白。
“林小哥,你这图画得清楚!俺这老眼都能看个大概!”一位编筐手艺极好的秦老汉指着墩子图,“这藤筐要编成圆筒状,口收拢?怕是不好编,也容易变形。俺看,不如编成大方筐,一层层往上垒的时候,错开缝隙,像砌墙一样,可能更稳当,也好编。”
林越眼睛一亮:“秦大爷说得对!方筐确实更易编造,垒放也稳。那就改方石笼!每层石笼之间,用硬木楔或长竹钉横向连接,防止滑动。”
韩老蔫则对木梁的选材和加工提出建议:“后山那几棵老榆木,木质坚韧耐水,做梁最好。但那么长的原木,运下山、去皮、刨方,靠咱们现有的几把斧头刨子,太费时费力。能不能……就在河边搭个架子,用绳索和撬杠,把木头大致弄到位,再就地加工?省了搬运的力气。”
“好主意!”林越从善如流,“就在河边设个临时工棚,木料加工、藤筐编织、石块筛选,都靠近桥址,省时省力。”
吴有田算着物料:“藤条、竹子后山就有,这几天就能去砍。河滩石头遍地都是,挑大小合适的搬就是。就是这黏土……村北土坡那儿的黏土行不行?和草筋捣熟了,糊缝隙应该牢靠。”
“行!黏土的事就交给有田叔。”林越点头,又看向水生和山子,“水生,山子,你们两个小家伙,往后就负责每天早晚去河边,用我教你们的法子,在选定的桥墩位置上下游各插一根刻度的木桩,记录水位变化。特别是下雨天,更要勤看着点。这活儿要紧,关系着咱们修桥的时机和墩子高度,能做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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