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只灰扑扑、看起来像是刚在煤堆里打过滚的鸽子摇摇晃晃地降落在“维京号”的甲板上时,赫德拉姆的第一反应是——这大概是今晚加餐的食材送上门来了。
毕竟,经过一整天的激战,所有人的肚子都在抗议。水手们私下里已经开始讨论,如果实在没东西吃,要不要考虑把那几面被炮火熏得黑乎乎、但绣工精美的海盗旗煮一煮?据说丝绸富含蛋白质。
“提督,有您的信。”传令兵捧着那只看起来快要断气的鸽子,表情复杂得像是在呈递一颗即将爆炸的炸弹。
赫德拉姆皱了皱眉。谁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寄信?而且是用信鸽?这年头连奥斯曼帝国的密探都知道用经过训练的猎隼了,信鸽这种老古董,大概只有在里斯本那些喜欢怀旧的老年贵族之间还在使用......
等等。里斯本。
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中。
赫德拉姆接过鸽子——它确实看起来糟糕透了,一只翅膀的羽毛烧焦了,腿上绑着的信筒沾满了可疑的黑色污渍,整只鸟散发着一股硝烟和海水混合的怪味。说真的,如果这只鸟突然开口说话,赫德拉姆都不会感到惊讶——毕竟这一天里什么怪事都发生了。
他解开信筒,抽出一张卷得紧紧的羊皮纸。纸的边缘有烧焦的痕迹,字迹潦草得像是有人在马背上写的——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某艘正在交战的船上,一边躲避炮弹一边写的。
纸上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三样东西:
一幅手绘的示意图,画的是一艘三层甲板战舰的内部结构,其中一个舱室被用红墨水(希望是墨水)圈了出来,旁边标注着:“弹药舱,位置低于水线两米,侧舷最厚装甲处后方三英尺。建议:集中火力,此处一旦殉爆,整船上天。祝好运。”
一行小字:“情报费记账,按老规矩加收20%紧急服务费。另:你们的战斗场面真够热闹的,我在亚历山大港都能听见动静。”
一个简单的签名——不是名字,而是一个用金粉绘制的、小巧精致的六芒星图案。
赫德拉姆盯着那个六芒星,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伍丁。只能是那个阿拉伯情报贩子兼商人兼不知道还有什么兼职的神秘家伙。这家伙的情报网到底有多广?连海雷丁旗舰的构造图都能搞到?还是说,他其实在海盗内部也安插了眼线?
更让赫德拉姆在意的是那句“在亚历山大港都能听见动静”——从伊奥尼亚海到亚历山大港,直线距离超过一千海里。这显然是夸张,但传达的信息很明确:伍丁在关注这场战斗,而且他有办法实时获取战况。
“提督?”副官小心翼翼地开口,“是坏消息吗?”
“不,”赫德拉姆把羊皮纸卷好,塞进军服内侧口袋,“是好消息。非常好的消息。”
他走到船楼边缘,举起望远镜看向战场。夜色已经完全降临,但海面上并不黑暗——燃烧的船只提供了充足的光源,炮火的闪光时不时撕裂黑暗。在那片混乱中,他找到了目标:海雷丁的旗舰“红胡子号”。
那艘船很好认。它是战场上最大的船之一,三层火炮甲板,船身漆成深红色,船头雕刻着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海盗头像——据说那是海雷丁年轻时的模样,但赫德拉姆严重怀疑这是艺术加工,因为现实中的人类不太可能长着那种可以当扫帚用的胡子。
“红胡子号”此刻正在战场中心,像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左右两侧各有一艘护卫舰。它的炮火凶猛而精准,已经击伤了两艘同盟的护卫舰。更麻烦的是,它正在有意识地向“维京号”靠近,显然是打算进行旗舰对决。
赫德拉姆放下望远镜,脑中快速计算。如果伍丁的情报准确——而根据过往经验,伍丁的情报准确率高达九成以上,剩下那一成是他故意放出的假消息——那么“红胡子号”的弹药舱就在......
他转身对传令兵说:“通知‘圣格列高利号’和‘信天翁号’,改变战术。放弃与敌舰全面交火,集中所有火力攻击‘红胡子号’的右舷中部,水线以上三到五米区域。”
传令兵愣了一下:“提督,那个位置......不是装甲最厚的地方吗?”
“所以海盗也会这么想,”赫德拉姆淡淡道,“他们会把弹药放在最安全的地方。而最安全的地方,往往就是他们认为最不可能被攻击的地方。”
“可我们的炮弹能打穿那么厚的装甲吗?”
“一门炮可能不行,”赫德拉姆看向自己船上的三十二磅重炮,“但十门、二十门炮连续轰击同一个点呢?物理学告诉我们,再坚固的东西也有疲劳极限。”
传令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跑去发旗语了。赫德拉姆则开始在心里默默计算:己方三艘主力舰,每艘右舷火炮大约二十五到三十门,合计约八十门。如果全部集中射击“红胡子号”右舷同一区域,按照目前距离和命中率估算,大概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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