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声何处：1978二十元人生 第43章 烟火

我们随着人流走进灯阵。

大姑和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弟弟紧紧拉着我的手，小脸上写满敬畏。

油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每个人的脸都被映得红扑扑的。

空气中飘着麻油燃烧的香味，混着冬日清冽的空气，成了记忆中元宵节特有的味道。

走出灯阵，月亮升到中天时，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

不知谁喊了一声：“十点了，公社大院放花炮哩！”

人群像潮水般往村中心涌去。

公社大院的广场上，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几个壮实的小伙子抬出一个个沉甸甸的木箱，老支书亲自打开箱盖，里面整齐码放着各色花炮。

孩子们挤在最前面，眼睛瞪得溜圆。

最先登场的是“万花筒”。

点燃引信后，炮筒里喷涌出万千金色火花，像一棵发光的柳树在夜色中摇曳。

火花噼啪作响，映得围观的人群脸上明明灭灭。

接着是“地老鼠”，点着后在地上飞快打转，拖着亮晶晶的尾巴四处乱窜！

吓得大姑娘、小媳妇尖叫着跳脚，又忍不住追着看。

最让人叫绝的是“猴子尿尿”。

这是个纸扎的猴子，有半人高，手里捧着一根长长的竹管。

点燃后，猴子先是两眼发光，接着竹管里真的喷出水来，在水花中还夹杂着亮晶晶的火星，活像一只顽皮的猴子在撒尿。

孩子们乐疯了，争着往前挤，大人们也笑得前仰后合。

“这可是老手艺了，”爷爷把弟弟架在肩上。

大声说，“我小时候就看这个，没想到现在还能见到！”

这“猴子尿尿”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老人们纷纷说起往年的元宵节，说起那些失传的老把式：会翻跟头的纸人、能下蛋的铁公鸡、一边跑一边下金蛋的母鸡……每一个名字背后，都藏着一代人的童年记忆。

烟花一直放了半个小时。

当最后一朵“满天星”在夜空中缓缓消散，月亮已经偏西了。

意犹未尽的人群迟迟不愿散去，孩子们还在学着猴子尿尿的模样互相打闹。

回家的路上，弟弟趴在母亲背上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奶奶给买的糖人。

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犬吠声显得格外清晰。

奶奶推开院门，回头望了望月色下的村庄。

轻声说：“这年，算是圆圆满满地过完了。”

是啊，元宵节的灯火照亮的不只是夜空，更照亮了每个人对新一年的期盼。

那些在夜色中绽放的光亮，那些在寒风中绽放的笑脸，都化作了开春的种子，悄悄埋进每个人的心田。

待到明年元宵夜，这万家灯火，这欢声笑语，定会再次点亮这个北方小村的夜空。

而“猴子尿尿”的童趣，也会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里，永远鲜活。

在烟花的照耀下，我忽然看见大姑和巧玲姑姑站在不远处。

她仰头望着天空，眼角有泪光闪烁。

也许她也想起了年轻时在戏台上绽放的光彩，想起了那些本该属于她的璀璨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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