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终于沉到了西山的脊梁后面。
屋子里,屋顶的灯管发出“嗡嗡”的轻响,洒下一片雪亮却并不刺眼的光。
我看了一眼门外排队的身影,还有两三个。
又看了看倚在墙边、脸上带着倦意的豆豆,她还得赶回三公里外的史家营子。
我停了手里的剪子,直起身,朝着屋里屋外扬声道:
“各位叔伯婶子、哥哥姐姐,对不住啦!今儿个就到这儿,天黑了,看也看不真了,我朋友还得回史家营子呢!”
门口一阵小小的骚动,夹杂着理解的笑声和惋惜的嘀咕。
“没剪上的,明天!明天我还在这儿,一早过来就成!”我赶紧补充,声音在傍晚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亮。
“行!红霞说话算话啊!”一个还没轮到的后生笑着应和。
“算话!肯定算话!”
人群这才说说笑笑地渐渐散开。
豆豆长长舒了口气,却没有立刻收拾,而是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把皱皱的零钱,眼睛闪着光:“霞子,来,咱算算!”
我们头碰着头,把毛票和硬币捋平、摞齐,一角一块地数过去。
“八、八十六块五!”
豆豆压着兴奋的嗓音,“咱这一下午,厉害不?”
我心里也“咚”地一跳,像有面小鼓被敲响了。
原来汗水滴落,真的能听见回音,是钱币碰撞的声响。
我们利索地分了钱,豆豆把她那份仔细揣进内兜,拍了拍。
她利落地收拾好烫发工具和围布,将工具包搁在桌子上,走到门口:“霞子,那我真走了啊!”
“明天我估摸九点到?”
“成!你来了我再过来,路上一定慢点!”
我送她到门槛边。
“明天见!”
她挥挥手,瘦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家的大路上。
我转回身,拿起扫帚开始清扫。
满地厚厚的、颜色深浅不一的碎发被归拢到一处,积成一座黑色、灰色、白色混杂的、柔软的小山丘,沉甸甸地记录着这一下午的忙碌与温热。
刚扫完抬头,高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了,静静地笑着看我。
“红霞,刚忙完?”
“嗯。”我直起腰,“福娥呢?这回没见她。”
“她去养鸡场上班了,忙得很。”
高霞走进来,四下看看,“下午我就来了,看你忙得团团转,没顾上打招呼。”
“人真多啊!”
“是呢。”
我笑笑,心里那点成就感更足了!
正说着,门口光线一暗,又进来两个人。
我抬头一看——是贾云龙和白建国。
小白同学还是没怎么长高,个头刚到我耳朵下面。
贾云龙站在他旁边,笑得有些腼腆。
“你还舍得出门呢?”
我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夸奖了。”白建国挠挠头,“听说你在这儿,我们来……看看。”
贾云龙接话,声音轻轻的:“你咋……不念了?”
空气静了一瞬。
我垂下眼,用把最后一点碎发扫进簸箕:“嗯……别问了。”
“你们都好好读啊。”
再抬头时,我努力让笑容自然些,“我就这样了。”
他们点点头,没再追问。
“咱们都赶紧回家吃饭吧。”
我说着,和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锁上门,那把黄铜钥匙沉甸甸地落进裤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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