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声何处：1978二十元人生 第165章 沉默的告别

周末在一种浑浑噩噩、心事重重的静默中过去了。

时间像粘稠的糖浆，缓慢地流淌，却带不走心头的重负。

我看着弟弟依旧早早起来收拾书包，听着他熟悉的、略带抱怨的嘟囔，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又好像一切都彻底不同了。

周一早晨，天刚蒙蒙亮。

妈妈像往常一样喊弟弟：“快起，上学要迟到了！”

弟弟揉着眼睛爬起来。屋里静了一会儿，妈妈走到我床边，声音比平时轻了许多，带着一种试探和最后一丝侥幸：“霞……起来吧，该上学了。”

我面朝着墙壁，用被子蒙住头，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

“霞子”

妈妈又唤了一声，带着催促。

“……不去。”

我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却异常清晰。

“你……”

妈妈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你不上学，我……我回去怎么跟你爷爷奶奶交代？”

听到这话，我心里那点因为对抗而产生的硬气，反而更坚决了。

我掀开被子坐起来，头发蓬乱，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她：“我奶奶才不会勉强我的。我自己回去跟她说，不用你为难。”

“那你小姑呢？

她一直盼着、觉得你能念出来……” 妈妈又搬出一个名字。

“我小姑会理解我的。”

我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小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能够快乐地“生活”着。

而且她非常了解我的喜好和审美，她肯定会觉得学这门手艺，会让我更容易获得成功。

相比起那些对未来大学生活，遥不可及的幻想来说，这种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机会！

显然要更具吸引力。

我们之间沉默地对峙了几秒。

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户，照见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妈妈眼里的那点微弱的光，终于彻底熄灭了。

她转过身，不再看我，只是低声对弟弟说：“快点吃，要走了。”

送弟弟出门前，她背对着我，声音疲惫而干涩：“我送完你弟弟……回来带你去你姑姑那儿。”

“好。”

我应道，心里那块石头，仿佛终于落了地，却砸出了一个更深、更空荡的坑。

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坐在床沿，听着妈妈和弟弟的脚步声远去，门“吱呀”一声关上，又“咔嗒”一声锁住。

世界忽然安静得可怕。

我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和一种悬在半空、不知该落在何处的虚浮感。

我知道，妈妈那句“带你去”，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引路。

那是她无奈的默许，是一道家庭认可的、通往另一种人生轨迹的模糊许可。

那条我曾经以为清晰可见、充满“好日子”想象的路，如今真的要迈出第一步了。

而前方，姑姑的理发店是唯一的灯塔，至于灯塔后面是更广阔的天地，还是无边的暗礁，我一无所知。

我站起身，开始慢慢地、一件件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不是书包里的课本，而是几件常穿的衣服，一把梳子，一面小镜子。动作很慢，仿佛在跟过去的自己，做一个漫长而沉默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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