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妈提着简陋的饭篮,拖着疲惫的步子来到区医院。找到聋老太的病房时,里面冷冷清清,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腿上也打着厚厚的石膏,脸色灰败。
看到一大妈进来,聋老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怎么这么晚才来?但他毕竟不是贾张氏那种直肠子的泼妇,段位要高得多。他立刻换上一副感激又可怜的表情,声音虚弱却透着“通情达理”:
“一大妈,你来了……快,快坐。真是辛苦你了,家里一摊子事,还得抽空来照看我这个没用的老太婆……”
一大妈把饭篮放在床头小柜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幽幽的,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老太太,别这么说。老易、贾家嫂子、东旭他们,今天刚出院。家里乱得很。我也是才听说……您也被人给打了。真不知道是哪个黑了心肝的,下这么重的手。”
聋老太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皱纹更深了,仿佛饱经风霜的老树皮:“哎……这就是命啊。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得罪谁?不知道冲撞了哪路凶神,遭了这无妄之灾……”
他说得情真意切,心里却翻江倒海。他其实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何雨柱!上次他撺掇易中海对付何家,结果易中海、贾张氏、贾东旭全被打断腿,他自己也挨了两记狠辣的耳光。这才过去几天?他这次偷偷想去举报何大清,还没迈出胡同口,腿就断了!要说这两次毫无关联,打死他都不信!
但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感到一丝寒意的是:这次他针对何雨柱他爹的行动,他可是谁都没告诉,连易中海都没透半点口风!何雨柱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长了顺风耳?还是真会什么妖法?就这一点想不明白,让他无法百分百咬定就是何雨柱干的,但心里的疑惧和恨意,却是与日俱增。
“哎,既然是命,那……那也没办法了。” 一大妈听着“命”这个字,眼神更加黯淡幽怨。她这一生,似乎也总被这个字压着。她默默打开饭篮,里面是几个颜色发暗的窝窝头和一小罐清水。“老太太,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先凑合垫垫。您快吃吧。老易他们那边还等着我回去,我……我得先走了。”
娄半城入住的事,一大妈并没有跟聋老太说,毕竟,他不认为这和聋老太有关系。
聋老太看着那寒酸的窝窝头,心里老大不情愿,更不想让一大妈走。他多想有个人能留在这里端茶倒水、伺候他。可他心里也清楚,易中海那边三个“伤号”同样离不开人,强留一大妈不现实,反而可能惹毛易中海。他只能压下不满,故作体谅地点点头:
“行吧……家里要紧,你先回去忙。我这儿……将就一下也行。”
就在一大妈转身要离开时,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语气理所当然:“回去跟中海说一声,我这儿伤筋动骨的,光吃窝窝头可不行。明天……让他想法子给我弄点肉过来,补补身子,也好得快些。”
一大妈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用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应道:“好的。”
说完,她不再停留,拎起空了的饭篮,走出了病房。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如同她此刻沉重而麻木的心情。
聋老太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看了看柜子上那几个冷硬的窝窝头,脸上的“通情达理”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沉和算计。他慢慢挪动身体,伸手够向窝窝头,嘴里无声地咒骂着,既骂那打断他腿的未知凶手,也咒骂这无情又麻烦的世道。病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咀嚼干粮的窸窣声。
“老太太,断腿的滋味……不好受吧?”
就在聋老太满心怨毒,恶狠狠地啃着干硬冰冷的窝窝头时,一道不知何时来到床边、低沉而带着明显讥诮的声音,陡然在他耳边响起。
聋老太猛地一惊,差点被噎住,慌忙抬头看去。
当看清来人时,他瞳孔骤然收缩,干瘦的身体都绷紧了一下!
站在他病床边的,赫然是同样拄着拐杖、一条腿打着石膏的——老刀把子!
一瞬间,电光火石!聋老太脑子里那些破碎的线索、莫名的猜测、以及之前被打断腿时的惊恐疑惑,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是你!” 他失声低呼,不是疑问,而是带着恍然大悟的惊愕和愤怒。他明白了!全明白了!
老刀把子拄着拐杖,好整以暇地在聋老太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仿佛只是来串个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平静得可怕:“没错,是我。”
“为什么?!” 聋老太再也压抑不住,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深深的不解,“我自问待你不薄!当年也帮过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老刀把子冷笑一声,抬手指了指自己那条同样裹着石膏的腿,“我也住在这个医院。老太太,你好好看看我的腿。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做?”
聋老太目光落在老刀把子的伤腿上,呼吸一滞,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但他立刻反驳:“你不会以为……是我找人打断你腿的吧?我疯了?!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当然不是你直接找人打断的。” 老刀把子眼神冰冷,像淬了毒的刀子,“但这场火,是你点起来的!你敢说,不是你介绍人来找我,让我去‘对付’什么人?否则,我老刀把子,和你们院里那易中海、贾东旭、贾张氏,怎么会几乎在同一时间,无缘无故地被人打断了腿?!”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我还知道,你们要对付的那人……背后有个了不得的大领导舅舅。这种人物,想知道有人想动他外甥,提前做出‘安排’,易如反掌!对我来说,这猜测就够了!你敢摸着良心说,我猜得不对吗,老太太?”
聋老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老刀把子的话句句敲在他心坎上,尤其是那句“大领导舅舅”,更是让他心惊肉跳。但他绝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就等于坐实了是自己给老刀把子招来了灭顶之灾。
他强作镇定,色厉内荏地低吼:“你当然猜得不对!完全是胡扯!你的事,和我们院里的事,根本是两码事!你被人寻仇,别赖到我头上!”
“哼!” 老刀把子不屑地嗤笑一声,重新靠回椅背,目光淡漠地看着他,“无所谓你承不承认。大家都是那个腥风血雨的年代过来的,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彼此心里都清楚。你觉得,我会信你这些鬼话?”
聋老太被他这种“我认定就是你”的态度气得胸口发闷,却又无可奈何。他知道,跟老刀把子这种混迹江湖多年、心狠手辣又认定死理的人,再辩驳也是徒劳。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老刀把子:“好……就算你认定是我牵连了你。现在,你的报复也报复了,我的腿也断了。你还想怎样?”
老刀把子拄着拐杖,缓缓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狼狈的聋老太,语气森然,一字一顿:
“我不想怎样。我这次来,就是想当面告诉你——以后,把你那些见不得光的算计和火苗,给我收好了!别再……点到我这片林子来!”
说完,他不再看聋老太那张因愤怒和憋屈而扭曲的老脸,转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走出了病房。
聋老太死死盯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最后一丝伪装彻底剥落,只剩下阴冷刺骨的怨毒。
“该死的老刀把子……不敢去惹何雨柱和他背后的大佛,却敢拿我这把老骨头撒气、立威……这断腿之仇,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