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坏了坏了!瑞华!你快跟我来!”
就在院子里的气氛因为聋老太断腿的消息而僵住,众人心思各异、暗自盘算时,闫埠贵突然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一脸焦急地对着还在发愣的杨瑞华喊道。
“啊?怎么了?” 杨瑞华被他这突然一嗓子喊得更加懵了。
“还问怎么了!我昨天换下来的那条裤子,兜里好像还有钱!是不是被你一块儿给洗了?!快回去看看!” 闫埠贵不由分说,一把拉起杨瑞华的胳膊,拽着她就往后院自己家快步走去,那急切的样子,仿佛慢一步钱就要化在水里似的。
杨瑞华被他拽得踉跄,嘴里还“哎哎”地想说那裤子她还没洗,可闫埠贵根本不给机会,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她弄走了。
他俩这一走,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哎哟!我这肚子……突然疼得厉害!得赶紧去趟茅房!” 后院一个正在纳鞋底的大婶捂着肚子,脸色“痛苦”地站起来,鞋底子都来不及收,小碎步跑得飞快。
“我……我炉子上还炖着汤呢!差点忘了!糊了可就坏了!” 另一个媳妇也像是猛然惊醒,丢下手里的活计,转身就往自家灶房跑。
“孩子该喂奶了!” “我得去接放学了!” “水开了!”
一时间,刚才还围拢在附近、或明或暗听着贾张氏炫耀和八卦的邻居们,纷纷找到了各式各样、无比“正当”且“紧急”的理由,作鸟兽散。动作之迅速,撤离之果断,堪称训练有素。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一大妈被贾张氏颐指气使、当老妈子一样使唤的场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贾张氏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使唤起人来理直气壮,而且绝对不会领情,只会觉得理所当然。眼下她家又是伤员扎堆,聋老太那边又出了事,正是缺人干活的时候。谁要是还傻乎乎地待在这儿听她炫耀,保不齐下一秒就会被抓了“壮丁”,被支使着干这干那。这种费力不讨好、还可能惹一身骚的麻烦事,谁愿意沾边?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干什么?你们这都是干什么去?我还没说完呢!国家大事你们不关心啦?” 贾张氏看着瞬间空荡下来的院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很是不满地嚷嚷道。她正说到兴头上,享受众人羡慕(她自以为)的目光呢,观众却全跑了,这让她憋得难受。可见“国家发粮”这件事,让她亢奋到了何种程度,连基本的察言观色和人情世故都暂时抛到了脑后。
易中海没理会贾张氏的抱怨,他皱着眉,脸色难看。聋老太的事像块石头压在他心上。贾东旭则有些着急地看向他:“师父,现在怎么办?真让一大妈去照顾老太太啊?那我们……”
易中海当然知道不能放一大妈走,家里三个“伤员”离不开人。他沉吟一下,对着一大妈的方向说道:“当然不能让你去。不过老太太那边……也不能完全不管。这样吧,他婶子,等会儿你做好我们和老太太的饭菜,先紧着我们吃,然后……抽空给老太太送一份过去,也算尽到心意了。”
一大妈正在水槽边默默洗着待会儿要做的菜,听到这话,动作微微一顿。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默默地、更用力地搓洗着手里的青菜,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疲惫都搓进水里。良久,她才苦涩地开口,声音有些低哑:“那……老太太在哪个医院?”
易中海、贾张氏、贾东旭闻言都是一愣。对啊,刚才那个带话的年轻人,说完就跑了,根本没提具体在哪家医院!
易中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是懊恼:“这……刚才那人……没说。”
话音刚落,前院月亮门那里,刚才那个送信的年轻人竟然又气喘吁吁地折返了回来!他站在月亮门下,离得老远,像是怕再被缠住,扯着脖子朝中院大喊了一声:
“哎呀!忘了告诉你们了!那聋老太在区医院!区医院!”
喊完,根本不等院里人回应,他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身,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易中海这才看向一大妈,干巴巴地说道:“哦,在区医院。”
一大妈缓缓直起身,手里还滴着水的青菜显得沉甸甸的。她紧了紧握菜的手,指节有些发白,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更加干涩:“我……知道了。”
说完,她低下头,继续默默地洗菜、淘米、生火。动作机械,眼神空洞。
此时此刻,一大妈的心像是泡在了黄连水里,又苦又涩,沉甸甸地往下坠。无尽的疲惫感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何雨柱当初那句“你是易家、贾家、聋老太家的奴婢”,此刻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中回响。以前只觉得是气话,是刻薄,可现在……看看这一桩桩、一件件,可不就是吗?易家要伺候,贾家要伺候,现在连断了腿的聋老太,也要她抽空去送饭伺候!她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被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围着这几家转,永无休止。
而这一切的根源,似乎都指向了那个她最深的痛处——不能生养。因为不能生,在易家抬不起头;因为不能生,觉得亏欠了老易,只能加倍付出,连带伺候他的徒弟一家;因为不能生,仿佛天然就低人一等,什么脏活累活都该她干,什么委屈都该她受。
可是……一大妈心里第一次涌起一丝尖锐的、不甘的疑问:不能生,就该被这样磋磨吗?她当初完全可以找个带孩子的鳏夫重组家庭。而易中海……他也完全可以去找一个能生养的女人啊!为什么……为什么要绑在一起,过着这种彼此折磨、又拖累旁人的生活呢?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沉寂多年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涟漪,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痕,悄然出现。她依然在忙碌,依然沉默,但有些东西,似乎已经开始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