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大清早的大家很热闹啊。”
就在军管会办公室众人议论得面红耳赤时,门口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罗主任披着军大衣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档案袋。
“罗主任!出大事了,您看看最高日报头版头条!”赵建国第一个冲过去,把那份已被翻得有些皱的报纸塞到他手里。
罗主任皱了皱眉,放下档案袋,接过报纸。当目光落在头版头条上时,他脸上原本从容的表情瞬间凝固。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罗主任,想从他脸上读出些什么。
只见罗主任眼睛越瞪越大,嘴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他捏着报纸边缘的手指,指节有些发白。
“这……这不可能啊……”罗主任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浓浓的震惊与困惑。
赵建国小心翼翼地问:“罗主任,您知道这个中央直办、圆桌直管厂?”
罗主任没有立刻回答。他又把那段文字看了一遍,确认没看错,这才抬起头,脸上仍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知道……但正因知道,我才更……”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中央直办、圆桌直管厂,不是说国家只给政策和地皮,经费让厂长自行筹集吗?他们哪来这么多钱?”
这话像一颗炸雷,在办公室里炸开了。
“什么?!”
“经费让厂长自行筹集?”
“不是国家的钱?!”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刚回座位上的王霞都猛地抬起头。
赵建国声音都变了调:“罗主任,您说真的?这钱不是国家的?”
“如果不是国家的,他们哪来那么多钱和物资?”老李的声音几乎是在吼,“全国农村户口!每人三个月口粮!两套衣服!这是天文数字啊!”
小张掰着手指算:“就算一个农民三个月口粮按最低标准算……全国几亿农民……这得多少钱?还有布料、棉花、缝纫……”
办公室再次沸腾了,但这次议论声中少了刚才的不忿,多了浓浓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罗主任眉头拧成了疙瘩。他重新拿起报纸,又仔细看了一遍,像是要从中找出破绽。但白纸黑字,最高日报的头版头条,怎么可能有假?
“那我就不知道了。”罗主任摇摇头,声音里还带着震撼后的余波,“不过,这么多物资的发放,运输、安保、分发……我们军管会显然是相关部门。”
他把报纸轻轻放回桌上,恢复往日的沉稳:“我去问问领导,看谁去跟中央直办、圆桌直管厂制定发放细则。然后……”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再好好打听打听。”
“那就麻烦罗主任了!”赵建国连忙说。
“对对,罗主任您多费心!”
“这事儿太蹊跷了,得弄清楚啊!”
众人心里跟猫抓似的,有无数疑问,但见罗主任已拿起档案袋准备离开,也只能暂且按捺。
罗主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那些眼神里有震惊,有困惑,有好奇,也有几分不安。
“都先干活吧。”罗主任摆摆手,“该做什么做什么。等有消息,我会通知大家。”
说完,他推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办公室里瞬间又炸开了锅。
“自行筹集经费?老天,这得是什么人能筹到这么多钱?”
“会不会是……老大哥援助?”
“不可能!老大哥援助也不会给这么多日常物资!”
“那还能是谁?资本家?哪个资本家有这么多钱?”
“资本家?就算是,他们肯拿出这么多钱来?”
与此同时,其他地方也正因此事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变故。
红星小学办公室。
闫埠贵的手指颤抖着划过报纸上的每一个字,眼睛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着。当读到“只针对农村户口发放”时,一股邪火“噌”地窜上头顶。
“什么?!只发给农村户口?我们城市户口犯法了吗?!”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又尖又利,惊得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纷纷抬头。
“闫老师,怎么了?”年轻的语文老师李老师最先凑过来。
闫埠贵把报纸往桌上一摔,手指用力戳着头版头条:“你们自己看!最高日报发的!中央直办、圆桌直管厂,要给农村户口所有人每人发两套衣服,夏冬各一套!还要每人给三个月口粮!”
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两秒,随即“轰”地炸开了锅。
几个老师围过来,争着看那张报纸。读完后,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凭什么只发给农村户口?凭什么我们城市户口没有?”数学老师王老师第一个附和,声音里满是不忿,“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还得养活一家五口!”
“就是!我们工作不辛苦吗?每天备课上课批改作业,嗓子都讲哑了!”
“农村户口好歹有地!我们有什么?就这点死工资!”
闫埠贵见有人响应,胆子更壮了。他站起身,挥着手臂:“没错!都是国家的钱,凭什么厚此薄彼?我们去找校长!问问他凭什么我们没有!”
“对!找校长去!”
“让学校向上反映!”
“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时间,七八个老师情绪激动地聚在一起,簇拥着闫埠贵就往校长室走去。剩下几个没动的老师面面相觑,有人摇头,有人叹气,但没人敢拦。
走廊里,其他班级的学生听到动静,好奇地探头张望。
“老师们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
“好像是报纸上说了什么……”
轧钢厂宣传科。
许富贵正在保养放映机,起初没在意。直到听到“农村户口每人两套衣服三个月口粮”时,他手里的零件“哐当”掉在了地上。
“什么玩意儿?”他挤进人群,抢过报纸。
看完之后,许富贵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凭什么?!”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农村户口可以踩在我们头上?我们才是做出最大贡献的!我们在工厂流汗出力,为国家生产钢铁机械!凭什么说我们没有贡献?!”
周围的工友们被他这么一煽动,也激动起来。
“许师傅说得对!我们工人不值钱吗?”
“我们一天干十个小时,手都磨出茧子了!”
“农村人种地是贡献,我们炼钢就不是贡献了?”
许富贵把报纸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走!我们去找厂长!让厂长给我们一个说法!”
“对!找厂长去!”
“不能就这么认了!”
人群中,二大爷刘海中本来还有些犹豫,但见群情激愤,也跟了上去:“大家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还冷静什么!”许富贵回头瞪了他一眼,“再冷静,好东西都被农村人分完了!”
这话像火上浇油,工人们的情绪更激动了。几十号人浩浩荡荡朝厂长办公室涌去,路上不断有人加入,队伍越聚越大。
车间的机器渐渐停了,其他工段的工人不明所以,也跟着出来看热闹。
“怎么回事?”
“听说中央只给农村户口发东西,不给咱们发!”
“什么?有这种事儿?”
“走!看看去!”
四九城郊外,秦家公社。
“书记!好消息啊!”
公社会计老马几乎是一路小跑冲进书记办公室,手里挥舞着一张报纸,气喘吁吁,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
公社书记秦大山正在整理文件,被吓了一跳:“老马,慌什么?慢慢说。”
“书记,您看!”老马把报纸摊在桌上,手指激动地指着头版头条,“最高日报上说,中央直办、圆桌直管厂要给我们农村户口每人两套衣服,夏天一套,冬天一套!还有每个人给三个月的口粮呢!”
秦大山愣了一下,接过报纸,凑到窗前仔细看。阳光照在报纸上,黑字格外清晰。
他看得很慢,一遍,又看了一遍。
旁边的记录员小赵也凑了过来,眼睛越瞪越大。
“书记,这……这是真的吗?”小赵声音有些发颤。
老马抢着说:“最高日报还能有假?白纸黑字印着呢!还让相关部门做好运输发放细则!书记,咱们赶紧通知下去,让各生产队做好统计,等待接收物资吧!这要是发下来,咱们公社今年就能过个好年了!”
秦大山没有立刻回答。他放下报纸,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公社大院。几个社员正在晾晒玉米,孩子们在空地上追逐玩耍,远处田野里,秋收后的土地一片金黄。
他想起去年冬天,有几户人家孩子穿的都是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想起春荒时,公社不得不从储备粮里调拨口粮救济最困难的家庭。
如果这是真的……
“书记?”老马见他不说话,有些着急。
秦大山转过身,脸上露出沉稳的神色:“老马,你确定这是最高日报?不是谁伪造的?”
“千真万确!我今天一早去公社邮局取的,邮局老王还说呢,今天这报纸得加印!”
秦大山点点头,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摇了摇:“接各生产队。对,所有队都通知到,让队长和会计马上来公社开会。”
放下电话,他对老马说:“你去准备一下,等会儿会上要统计各队户口人数,衣服尺码大概分个类。还有,口粮怎么发放,也要有个章程。”
“好嘞!”老马兴奋地应着,转身就走。